来人穿件明显不合身的衣裳,脚上的布鞋沾满泥巴,若细细瞧去还能发现前面破了个洞。他面黄肌瘦,脸颊两侧深深凹陷下去,走路时胳膊始终扶着右腿,一跛一跛的。
众人目光汇聚过来时,来人明显一愣,下意识瑟缩了身子,应是不习惯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顿足原地犹豫片刻,他咬牙,依旧拖着断腿一步步向前移动。短短几步路,他走得极其缓慢,却一直努力挺直消瘦的脊背。
正是郭重。
鹿修尘眉头一皱,差点脱口而出:我不是说这块儿会安排人帮你顶上吗?你为何还不走?
可话在齿间转了个圈,又被他硬生生咽下去。
鹿修尘恍然惊觉,郭重是来找他兴师问罪的。
席间静得骇人,不知谁手中的酒杯掉了下来,先是“吧嗒”一声,随后又咕噜噜滚到郭重脚下,抵住他的脚尖。郭重的脚步顿了顿。
鹿修尘就站在离郭重一臂之距的位置,郭重眼角余光扫视到他,嘴角的肌肉有些抽搐,脑袋几不可察地转了下,似乎想偏头。
但最终,他还是硬生生止住动作,深吸口气一瘸一拐走到最中央。
睿王脸色阴沉,不虞道:“来者何人?竟敢在此放肆!”他隐隐有些不耐烦,台下之人打扮朴素、外形潦草,一举一动都透着股小家子气,一瞧便知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
独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似是身受重伤不幸落入猎人陷阱的猎物,眸中满是狠决和不服气。
睿王眉头微蹙,苦思冥想,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郭重扑通跪下:“草民郭重拜见王爷。王爷息怒,草民此来,是告发鹿修尘欺世盗名。他今日之名望,十有八九是窃取草民心血所得!”
“哗——”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比之前韩辰童言所带来的震动强烈何止百倍,若言语有力量,那此刻归云庄怕是早就塌成了一片废墟!
如果郭重所言属实,那鹿修尘犯的可是欺君之罪呀,这可不是什么丢不丢人的小事,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放肆!”睿王手重重拍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睿王平日里无论见到谁都是笑眯眯的和蔼的模样,众人鲜少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郭重,你此言可有证据?信口雌黄,于大庭广众之下污蔑朝廷赏识之名士,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草民不敢妄言!”郭重的脑袋重重磕在地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草民以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草民实在无法继续忍受我大虞学子敬重鹿修尘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鹿修尘呆愣半晌,终于回过神来。他对郭重怒喝道:“胡言乱语!郭重,你到底受何人指使,有何目的?!”
他说完连忙转身对睿王一揖:“王爷明鉴!”
睿王一时犯了难。
郭重能在这种场合下站出来揭发鹿修尘,那么不管他口中的事是真是假,下场都不会太好。人何苦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可看鹿修尘信誓旦旦的样子,又不像是撒谎。
更何况鹿修尘的名声是从他这里传出去的,在皇兄面前他也是屡次替鹿修尘美言······
睿王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余光瞥到坐在旁边的纪不楼,略一思忖,把烫手山芋扔了出去:“纪大人,你怎么看?”
“我?”纪不楼倦怠地抬了下眼皮,不耐地“啧”了声,懒懒地伸出根手指对着台下之人随意点了点。
“口说无凭,有什么证据就拿出来吧。”
鹿修尘急道:“纪大人······”
“好!”郭重昂起头,脖颈上因激动而青筋凸起,“鹿修尘!你既口口声声说那诗集是你近日所做,我且问你,诗集上除了《归云》之外,可还有旁的诗?”
韩辰先前拿出来的诗集正巧落在鹿修尘不远处,桃林并无多余建筑遮挡,风吹得书页哗哗作响,正巧停在某一页、鹿修尘飞快瞅了眼,露出个残忍的笑,镇定道:“《秋夜侍母疾作》”
听到这个名字郭重身子不堪重负地晃了晃,他抬头,清清楚楚地看见鹿修尘嘴边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挑衅,双拳忍不住握紧,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鹿修尘拉了拉衣袖,掸去上头不存在的灰尘,微微一笑:“‘药炉火冷星垂野,泪烛灰凝血染衣。’郭公子,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不仅能说出名字,还能念出诗。”
“因为这些都是我字斟句酌、一笔一划写下的。”
“你,你······”郭重的话有些磕巴,“你撒谎!”
他的眼中遽然涌上些许血丝和泪光,声音颤抖,仿佛又回到破旧的草屋,雨水透过屋檐滴答滴答漏进屋子里,打在地上接水的木盆里,发出清脆的、有节奏的声响。
母亲病怏怏躺在床上,骨瘦如柴,伸出干柴的手握住郭重瘦削的手,喉间嗬嗬嗬嗬,像破旧的老风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床边的炉子上煨着药,沸腾的药水盯着壶盖,在壶口不断的摩擦着。苦涩、酸痛的味道从药炉中溢出来,渗入布满裂痕的墙壁,被雨水打到泥泞的地面,轻轻一碰就吱呀吱呀摇晃的桌椅。
整个屋子都是药的味道。
郭重有关母亲最后的记忆,永远都是苦涩、潮湿、酸痛。无论将窗户开得多大,药味总是散不尽,就好像雨连绵不断,总是停不了。
“你,你撒谎!”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感让郭重暂时从记忆力抽回思绪,“那诗乃家母沉疴不起,我于深秋寒夜,守在破屋药炉前,亲眼见母亲气息奄奄,悲从中来写下的血泪之句!”
“你的母亲!”郭重道,“是鹿府养尊处优的老夫人,一生不曾受过疾苦。你此诗因和而写?”
鹿修尘笑着摇摇头:“我还以为你准备了多么精明的招数来污蔑我,原来只凭简简单单两句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且问你,从古至今多少名篇诗句,难不成都是凭诗人的亲眼所见和亲身所历写的?古语云:‘黄河之水天上来’,莫非是写诗之人亲眼所见?”
此言一出登时赢得不少人赞同。毕竟席间有不少富家子弟平时酷爱无病呻吟,写些愿舍弃一己之荣华富贵,换取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之类的大话。
但真让他们舍弃万贯家产时,必定是不愿意的。
鹿修尘看向睿王,正色道:“王爷,此乃晚生感怀世间生老病死,多有别离所写。”说罢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毕竟家母未受疾苦,可总有人的母亲饱经风霜,不是吗?”
睿王若有所思点点头:“修尘所言在理,单凭两句诗就顶嘴未免太过草率。况且修尘寻常多惜老怜贫,他能写出这样的诗也不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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