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珣见惯了她沉静的样子,从未见过她情绪如此失控。
他不会哄人,时乔也从来不需要他来哄。
他俯下身,尽量让自己语气温和,“时乔,你别这样。你为我、为罗氏一族所做的,我感铭在心。”
时乔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确实不该这样,在他面前暴露她的痛苦,暴露她的不甘,那她输得也太彻底了。
她讥讽一笑,眼中是森然冷意,“罗大人倒也不必感铭在心,这三年我所做的,不是为了你。你忘了,我也有心上人呐。”
“时乔,莫要说气话。”
罗珣嘴上如此说着,心里却还是有几分不确定。
虽排除了裴二爷,可若有旁人,也未尝可知。
时乔轻笑,“这可不是气话。大人心思缜密,就没想到我为何这般不顾一切地为朔北军筹粮吗?你当真以为,我是为了助力你的仕途?”
罗珣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和时乔刚成亲时,时乔便对筹粮之事分外用心,甚至比他更甚。他原以为她是嫁鸡随鸡,妇德使然。
可如今,却不得不重新思量了。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那日在朝堂上,他说起当年错嫁之事求圣上赐婚,下朝后,雍王便寻上了他。问他事情真假,在得到他确切的答案后,雍王的面色很是难看,问他要将时乔置于何地,言辞间对时乔多有维护。
他彼时只当雍王性情正直使然,毕竟时乔助他之事雍王多少知道一些,曾夸她是贤内助。
如今想来……
雍王而立之年,俊朗不凡,疏阔豪爽,极易打动少女芳心。
罗珣眸色微沉,“那人是雍王?”
时乔失笑,没料到他会猜到雍王头上。
“雍王已有妻室,你觉得我会这么想不开?”
随即,她脸上露出一抹嘲讽,“噢,侧妃的位子倒还空着,我若与他心意相通,岂会放着好好的王爷侧妃不当,嫁给区区一个知府?”
面对她的嘲讽,罗珣并没有不悦,反而心头一松。
“不是为他,还能是谁?”
按她所说,那人大概率是朔北军战将。可据他所知,朔北军如今在职的战将年纪都颇大了,那些年轻的尉官,想来想去也没太出彩的,值得她这般念念不忘。
“他是谁不重要,你只需知道,”
时乔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他以白骨筑就的长城,我要替他守护好。而你,就是我手中的剑。”
罗珣喝茶的动作一滞,缓缓抬起头。
“他战死了?”
时乔没作声,枯竭的眸中却闪过一丝伤痛。
这丝情绪,没有逃过罗珣的眼。
这一刻,他信了。
心口莫名揪了一下。
“你我不过因利而合,如今利尽则散,罗大人,和离吧。”时乔将毛笔递给他,“我来为大人研墨。”
罗珣没有接笔。
他眸似幽潭,沉沉看了她许久,转身离去。
素心和小荷进来。
小荷眼尖地看到地上的食盒,“姑爷的食盒忘记带走了!”
她打开,“咦,是燕窝和点心!还点着梅花,很精致呢!”
羹汤、点心上点缀梅花,是夏如蔷的习惯,时乔以前在夏府与她短暂相处过,知道她这个习惯。
她最爱梅花孤傲,不与群芳争妒。
时乔:“扔了喂狗。”
小荷一愣,“多可惜啊!”
时乔:“现在就去!”
素心见小荷还在愣着,“姑爷拿来的,你猜是谁做的?”
小荷顿时面露嫌弃,“是该扔了!”
拎着食盒跑出去,咚咚咚下了楼。
素心轻声问:“姑娘,我们该怎么办?”
时乔默然。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罗珣一向理智,心智坚定,他决定的事,轻易不会改变。
他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休妻,定是各种权衡利弊的结果。他的决定,不会因为她而改变。哪怕她这般激怒羞辱,也无济于事。
就像他从一开始就要夺回夏如蔷,哪怕她为他做了再多,他也不改初衷。
素心愤愤道:“这算什么,他娶了新人,还想把姑娘你困死在罗家不成?”
“困死我,没那么容易。”
时乔走到窗前,推开窗。
客栈门前,罗珣已经上马车。
马车正要走时,罗珣喊停了马车,看向从门内跑出来的小荷。
小荷手中提着的红漆食盒,正是他带来的,想必以为他忘了,追来还给他的吧。
实则他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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