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亮得早,到7点,已经亮得十分通透,看着会是一个晴天。
警方的电话进来,告知他已经基本锁定绑匪位置,但具体情况有些复杂。
出门,还未走到停车场,起风了,天色沉下去。
越野进入荷塘,沿路有工人笑盈盈地同他问好,直播场地已经开始搭景——这个季节,每天都要摘新鲜荷花造景,把产品重新摆放。
主播仰头望天,问他要不要把直播改到室内。
阮嘉遇咬着烟,神色凝重,完全没听见。
“阮总?”主播站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他这才回过神,“嗯”了声。
嗯是什么意思?主播看他走远的背影,表情茫然。
8点,警察穿便衣,赶到荷塘。
带走嘉宁的面包车,车主系棠城本地人,已经死亡,疑为他杀。
该面包车在三天前来到魁城,随即驶入存在监控盲区的工业区,再未驶出,两天前,又有两辆失窃面包车先后进入该工业区。
到昨夜,其中一辆驶离,到酒店对面绑走嘉宁,然后回到工业区。
之后十五分钟,有三辆面包车先后驶出,车牌已经换成了一模一样的假牌照,根据路线,分别去了截然不同的三个方向,并且都在人群稠密或缺少监控的地段做过停留……
“这是面包车驶去的三个方向。”带队警察叫周波,年龄四十岁左右,指着电脑屏幕说,“停留的三个地方分别是——”
“来往人员复杂的蔬菜批发市场。”
“北区荒废的烂尾楼和荒地。”
“还有南山这边,以前有个厂区在里面,现在基本已成废墟。”
阮嘉遇眯薄眼睛,一夜未眠,他的眼睛干涩得厉害,在周波喘口气的片刻时间里,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交付赎金的三座小城,我们已经联系当地警方做好配合。”周波又说,“据棠城警方提供的线索,他们那边确实有波流氓,已经好几天没有露面了,其中还有未成年人,带头的很可能与棠城凶杀案有关。”
“简而言之,他们完全有杀人灭口的可能,所以……”
周波点了点那座深山:“没有哪个地方,比这里更适合藏人抛尸。”
“要用赎金来稳住对方,让他们知道家属在积极配合,但还是得试着谈条件。”
阮嘉遇咽咽嗓,嗓子干得他想咳嗽,赶紧伸手捞来杯子,大口大口往下灌,然而胸腔处汹涌起伏的恐惧、暴戾,却怎么也压不住。
他呛了起来,佝身撑着办公桌,人在发抖,连带桌子也一并发抖。
“我知道您的顾虑,在人质未获救前,警方不会轻举妄动,请您也打起精神来。”周波安慰他。
阮嘉遇冷静下来,按照警方指示,摸到电话打过去。
对方直接挂断,再打,已经无法接通。
很快,又一条匿名短信进来:别试图耍什么花样,凑不够钱,就希望你能凑够这女人的尸块。
接下来,是一则视频,框出嘉宁的上半身,有人在暴力地踹她,拿棍子殴打她。
人已经不怎么清醒了,连哀嚎的力气也没有,只剩细弱的呜咽。
光线很暗,镜头怼着地板,全程看不见对面的脸,只从腿型判断,是几个男性。
阮嘉遇看完,气得浑身发抖、发麻,好似有千伏电流涌过,激得他不仅唇瓣开始抽搐,唇色更是死白。
——对方摆明了拒绝任何形式的交涉。
“啪!”手机被重重扔出,砸在墙上,阮嘉遇忍不住大吼,“***的,有本事来弄我啊!”
他俯下身,终难控制情绪,眼泪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往下滚。
警察沉默叹气,一名警察把手机捡回来,将视频传回局里,又就地分析起来。
阮嘉遇捂住眼睛,哽咽出声:“我、我现在就凑钱,钱无所谓,都给他们,千万不要激怒他们,不管怎么样,我求你们……”
话说着,他的腿开始虚软,双手转而扶去身边的胳膊,“把我妹妹带回来……”
周波搀住他,制止他往下跪的动作:“放心,我们一定拼尽全力。”
警察离开后,宋时清找来荷塘。
消息是杨惜透给他的——在魁城,要论人脉权力,阮家赶不上宋家,这种家庭,总比平民百姓更有办法。
宋时清拎着行李箱闯进来时,阮嘉遇正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办公室早就乌烟瘴气,手边,烟灰缸已堆成小山。
赎金……还是900万现金,时间又紧凑,哪有那么容易凑到?
正烦着呢,根本没心情搭理眼前的毛头小子。
宋时清皱眉,抬手挥了挥呛人的雾,睨他一眼,知道他情绪不佳,便什么也没说,只把行李箱往地上一摊。
阮嘉遇抬起眼睫,隔着烟雾看他。
“这里有100万,你还差多少?”
庆幸阮家不是只有阮嘉遇一人顶着,北城有阮嘉意想办法,港城有阮嘉珩助力,三个地方分别凑钱,再直接赶去交接地。
阮嘉遇把烟碾了,沉声说:“够了。”
他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蹲下去把行李箱合上,拎着往外走:“这份恩,我记下了,回去认真备考……”
宋时清跟上去:“你是去送钱还是去救人?”
阮嘉遇答:“送钱。”
“送钱谁不能去?我家司机就可以跑这趟!”
阮嘉遇回眸看他一眼:“你想做什么?”
宋时清只反问:“你就那么信得过别人?”
“别人?”阮嘉遇扯了下唇,闷声说,“连警察都不信,那世上还有可信之人吗?”
宋时清血气上涌,放大音量:“你知不知道?那群畜生根本就没打算让嘉宁活着回来!”
阮嘉遇脚步一顿,随即不咸不淡评了句:“消息挺灵通的。”
“阮嘉遇!”宋时清忍着哭腔喊,“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正在经历什么啊!你去送钱都不去救她,她就算活着回来了,又该有多难过,多绝望?明天就高考了,你是想断了她的前程?要她的命吗?”
“那你想做什么?你又能做什么?”阮嘉遇被逼问得气急败坏,大声吼回去,“逞一时之勇,跑去打草惊蛇,催着那群畜生杀人灭口吗?”
宋时清眼眶通红,泪光闪烁。
“我知道,但我做不到。”他狠狠咬了咬唇,颤抖着声音说,“我喜欢的女孩子现在有生命危险,我如果还能心平气和坐在家里复习备考,那我可真TM不是个东西!”
阮嘉遇愣住,锋利喉结随之一震,拧着行李箱的手猛地收紧,手背立时有青色脉络鼓涨。
犹豫几秒,转过身,阮嘉遇走到宋时清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放缓声音说:“别犯傻,你还太年轻,回去好好复习,嘉宁会没事的。”
男人油盐不进、又畏首畏尾,宋时清更加愤怒,也更加看不起他:“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你有父母还有儿子,一个捡来挡灾的妹妹而已,你当然不能为她豁出去!”
“混蛋!孬种!你快去送钱吧!”
话落,宋时清掉头往外跑。
阮嘉遇眉心一跳,丢掉行李箱追上去,一把握住他的后颈,强硬地把人往外推。
男人的力气比想象中还要大,宋时清竟然挣脱不了。
到路边,阮嘉遇拉开车门,一把将他丢进去。
“砰”的一声震天响,车门关上。
阮嘉遇对司机说:“锁门,除非你想看他去找死。”
司机琢磨出缘由,赶紧把车锁上。
“放我出去!蒋叔!蒋志勇!”
阮嘉遇转身回办公室,很快推着三个行李箱出来,拉开后备箱往里一丢,然后走到前面,敲敲窗,示意司机拨下一点。
“我警告你,约定的时间是晚7点,从魁城过去没有飞机,现在开车往那边赶,还TM来得及,你要敢给我在路上耽误一点时间,害了嘉宁,劳资弄死你。”
阮嘉遇恶狠狠地砸下话,又对司机说:“从魁西上高速,到了我给你发具体位置,到了目的地有便衣警察接应,一切听指挥。”
车窗拨上去,宋时清拼命砸窗,破口大骂。
灰黑视线里,阮嘉遇的背影高大如山,又顽固如石,他迎着夏日烈阳,步步铿锵而坚定。
激将法起了作用,宋时清却开始焦躁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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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高山像一头巨兽,匍匐在灼灼烈日下。
越野一路都在超速边缘,很快驶至巨兽脚下。
解救人质这种专业又紧急的行动,警方不可能带上人质家属,好在地图方便,阮嘉遇又是土生土长的魁城人,他先到镇上,借着买水买装备,向超市老板打探情况,然后背上竹篓、戴上草帽、提把镰刀进了山。
目之所及,枝叶杂乱生长,野草一丛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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