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予星收拾好心情再去工作,发现工作室门早早开了。
周栗迟到了快十分钟才到,看到会客室里的才哥没有说话。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周栗仿佛习以为常,压低声音道:"等我会。"
林予星点头,看着她放下单肩包,走向会客室。
"哒哒。"
手指骨节敲打在透明玻璃门上。
"才哥,我进来咯。"周栗说着,缓缓拉开门。
里面关着的烟味争先恐后涌出,烟灰缸里扎得像刺猬团起的烟屁股被倒掉了,在她们不在的时候又悄然丢进去四五根。有一根抽到半途便直直摁在那,像根比萨斜塔,扎进满是灰烬的泥地。
棕色沙发上,躺着不动的男人转过身看了她一眼,哑声说:"今天先把那个胡姐的珍珠画了,催得要死。"
"好。"周栗打开保险柜门,拿出里面的保鲜盒。
她看了看外面的林予星,多问了句,"那我让予星继续画蓝宝石了?"
"给她换个别的,巴洛克、蓝珀、欧泊,那些随形的,每天都给她换一换。"
周栗点头:"嗯嗯,好的。"
说完,她捧着保鲜盒出来,走到林予星身边打开。
在里面才待不到一会,烟味已经染上周栗衣裙,几乎把她身上的洗衣粉味盖过去。
林予星偷偷扫了眼会客厅里的才哥。
他已经从沙发上爬起来,拿起那根抽到一半被摁灭的烟,点燃后怼进乌唇里。
凌乱的发下那双眼睛淡漠翻看芭莎珠宝杂志上的款式,边看边折角。
她收回目光,选了个蓝珀。
这枚小小的蓝珀里封着个小小的蜘蛛,圆润的腹部和八条腿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转动间,珀体总有一抹幽蓝光闪过,到了暗处便愈发明显。
她将它按在打满十字定位线的纸上,勾勒出外形。
时针慢慢指向十二点。
工作室内只剩会客厅打电话的动静。
隔壁外卖店正在做饭,传来浓郁饭菜香。
林予星没有吃早饭,闻到香味那刻开始饿了。
正想着中午去吃点什么,才哥打完电话,起身出了会客厅。
他先去周栗那转了一圈,将画好的珍珠设计图发给客户,然后慢慢悠悠来到林予星背后。
烟味涌来,充斥鼻息。
混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苦臭。
林予星有些紧张起来,停笔望向他。
男人视线自上而下,布满血丝的眼睛略显浑浊,他看了看她的脸,又看了看设计图,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伏低身体靠近她。
“你真的学过美术吗?线条怎么这么硬?”说完,他拿过她手里的笔,草草勾勒了个大体轮廓,丢下一个字,“改。”
林予星应了声好,低头默默改动。
在他们身后,周栗隐晦的目光扫过。
直到桌上闹钟指向十二点。
周栗才拍了拍她,示意一起去买饭。
四周吃的就是那些快餐,隔壁离得近,干脆去那。
一份快餐,两素一荤十块钱,其实不算贵,但林予星还是心疼了下。
要是自己带饭买饭,生活成本应是能压缩到五块钱左右。
她点着菜,决定稳定下来后去买个几十块钱的电饭煲,总归不饿死就好。
白菜与酸菜装进塑料盒,又打了一勺手撕鸡。
两人干脆就在这家小店里吃。
周栗是个事事周到体贴的人,温和地打开话题,与她聊起日常。
“我发现你画造型创意类的多诶,可以试着思维再打开些,我等会给你看看我的设计稿找找感觉。”
“好,谢谢啊……”林予星不大擅长陌生人的善意,有些尴尬,又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不过……”周栗想再说点什么,又觉得现在说有些杞人忧天,干脆换了话题,“你尽量呆久些,这还是能学到东西的。”
林予星点头:“我会的。”
说完,她吃下一口盐焗手撕鸡。
咸滑鸡胸肉配着米饭塞入口中,鸡皮滑嫩软弹,米饭就算是陈米也挡不住的好吃。估计真是饿了,两人吃饭速度相当,直至五分饱才将速度慢下来。
混着香菜的鸡肉一口,再来一口米饭,不知不觉吃完大半。
鸡肉里,散落的几颗咸花生还裹着未融化的盐粒,又脆又香。
当放下筷子时,两人面前不锈钢餐盘已经干干净净。
周栗擦干净嘴,问她:“走吧,睡会?下午继续。还是你想在附近走走?”
“睡会吧,我怕下午犯困。”林予星自知自己是低精力的人,做不到中午不午睡,下午还能精神百倍。
“好,那我们回去吧。”周栗说着,拿上手机与她一起回工作室。
灰扑扑的会客厅内,才哥叫了外卖,低头吃着。
见到她们回来,随手将一张画稿递给周栗:“画个线稿,上个色,发给胡姐。”
“好。”周栗接过,看样子是要放弃午休继续画图。
林予星故意走慢些看了眼,只见那张画稿上的蓝宝石吊坠和沙发上摊开的芭莎珠宝杂志页面的祖母绿戒指有七八成相似。
她忽然有种吃了苍蝇般的恶心感。
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周栗无奈看她,小声说:“你去休息吧。”
总要有人干这种事,上面吩咐下来的她们这群实习生能做什么?
尤其是在这珠宝行业,改款抄袭成风,无人追究,这事成了人尽皆知的默许。甚至在她们就读的珠宝设计专业中还有限时改款一百个的作业。
没有身份没有钱,掀桌子的事总归是电视上才有的热血情节。
她们也只能忍让,直至跟随这行一起溃烂、覆灭。
周栗回工位去忙了。
橡皮擦揉在纸张上的动静很轻,连落笔也很轻。
林予星趴在桌子上休息,原以为会睡不着,结果食困一上来便什么都想不了,静悄悄没入梦境。
直到手机闹钟震动,她迷迷糊糊醒来,抓过一旁设计图继续工作。
结果还是——
“不行。”
九个改款,尽数被毙。
连着两日的努力都成了笑话。
地铁晃晃悠悠将人带回住处,从下站到居住地点,十五分钟的路程不断拉长。
今天上班时下了场雨,地面潮湿。
大水蚁散去后,非洲大蜗牛登场。
路旁草丛冒出不少蠕动的黑影,伸着两只触角到处探查。
路上没多少人,林予星瞅准一只体型较大的蜗牛后,像儿时那样踢着玩。从单行路提到十字路口,不远处车灯闪烁,她下意识停住,那只被她踢到路中间的蜗牛顿时发出碎裂声。
“啪夸——”
清脆的像摔破瓦罐。
车轮卷着压碎的蜗牛尸体驶远,它混着硬壳成了一滩烂肉。
林予星漠然移开视线,去趁着对面绿灯亮起,走过冷清马路。
饭搭子黎嘉年在她下班时照例发来邀请,这次她拒绝了。
路过商店时,她买了一桶三块钱的泡面,撕开包装跟人要了热水后就坐在外面半干不湿的石凳上随意解决一顿。
鲜虾鱼板面吃到最后有点反胃,她忍着恶心将泡面汤喝完,收拾干净后丢进垃圾桶。
一路走走停停踢着蜗牛回到小区。
恰好看到黎嘉年约了其他租客往外走,他脚上已经拆了纱布,正常穿着运动鞋。卷起的裤腿下脚踝瘦削,贴着无菌敷贴,缓缓往外走。
别西卜穿着小衣服,戴着嘴套,整只狗的行动范围被限制在两米内,它仍是不老实,胖的跟煤气罐似的到处乱晃。
林予星下意识避开,找了暗处假装在回消息。
“昂昂!哼哼~”
别西卜不知发现了什么,张不开嘴也在哼哼唧唧往前蹦。
黎嘉年用力拽住它,手臂青筋浮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做拉力健身。
等到小区里出来的人离开,林予星才放下手机,脚步极快地往里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避什么,只是每当遇到这种时候她都会躲开。
因为这种性格,从小被骂是孤老相。
好不容易有个罗森出现,可她抓住的不过是个包装完美的陷阱。
林予星控制自己不再想下去,抬头去看路灯。
不时有蛾子蝙蝠飞过,留下一闪而过的黑影。
旁边木棉花掉了满地,只留下零星几朵橙红。
她弯腰去捡那刻,在她身后的黎嘉年拉着到处乱转的别西卜,不经意间转身看到她的背影。
路灯昏朦,她的影子音频般被拉长又缩短,木棉花夹在她手指里像枚高珠戒指,摇曳生姿。
就这么一步接一步,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至走入楼道,身影没入黑暗。
“房东?”与他一起去吃饭的租客见他半天没跟上来,回头疑惑看他。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黎嘉年收回目光,摇摇头,拉着别西卜去吃饭。
第二天无波无澜结束。
林予星依旧没开窍。
第三天、第四天,依旧如此。
画不完的草稿,出不完的图,一次又一次被毙。
她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还没入门就被辞退。这种担心影响到睡眠,她开始时不时在夜半惊醒,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哪怕这间小小的单间只有她一人。
直到第五天,有了些许意外,才哥盯着她的设计稿久久不说话。
他皱眉想了半天,被烟草熏得蔫黄的指尖指向中间,嗓音沙哑:“这三个,勾完线稿后上色我看看。”
林予星点头,花了不到一小时就送到才哥面前。
会客厅里,依旧烟味浓重。
她看到他并不算柔和的面容比起前几日舒展许多。
"我发给客户看看,不过。"他抬起头,碎发下的桃花眼微眯起,有几分像港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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