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宁俨然是半流体的状态,哪里是胳膊哪里是腿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垂眼。
掌心还留着提木桶压出来的痕迹,衬得这只手更加苍白纤弱,如它的主人一般瘦骨嶙峋。
“出去做什么?”
薛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了女鬼还有闲心问无济于事的问题。
“吹冷风。”
萍宁:“不要。”
她又不傻,大冬天出去吹冷风。
薛平苦口婆心:“可你都被灶火烤化了。”
“你说这个?”
萍宁抬“手”——姑且算是手,接住一块从面部分离的碎片,很大方地塞给薛平。
“不是被烤化,”萍宁语调轻快,“我在蜕皮。”
薛平:“蜕皮……?”
她有点后悔伸手了。
女鬼恩将仇报,送了薛平一块烫手山芋。
薛平丢了也不是,捧着也不是,只能干巴巴地问:“你的皮,要收着吗?”
很冒昧的话。
可惜眼下薛平挤不出委婉措辞的余力。
对于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来说,直面灵异还是太超过了。
萍宁凭感觉眨了眨眼。
“拿去吧。”
慷慨到了轻飘飘的地步。
薛平却觉得手上千斤重。
“皮”的触感与萍宁本体没有差别,清凉的质地,比起皮肉,更像石头。
这一块大小正好让人一手握住。
又有新鲜的“皮”落到薛平脚边。
除了薛平手中那块,其他剥离的碎片自觉地继续消融,直至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萍宁惋惜道:“柴火不能用了。”
浸了水的柴起不了火,在冬日里是一笔大损失。
薛平绷着脸。
“你到底是什么?”
哪怕从未接触过灵异,薛平也知道正常的鬼不可能会蜕皮。
萍宁:“灵异啊。”
短短三个字打败了薛平。
她不说话了。
灵异是一个非常广泛的概念,从山野精怪到孤魂野鬼都包含其中。
而萍宁显然不是个活物,理应归为灵异。
女鬼含糊其辞,薛平也拿她没有办法。
反正不管萍宁是哪一种灵异,都能随手取人性命。
薛平印象里听过的传闻,总是围绕遭遇灵异的人死状如何凄惨诡异,鲜少有灵异纠缠却不下手的例子。
后者只在聊斋说书里常见。
薛平闷头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萍宁半点不心虚。
她确实不是故意糊弄人。
灵异诞生伊始就知道自己的来处,不出意外的话,关于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该有疑问。
坏就坏在出了意外,萍宁开始作为灵异有意识时,记忆就不知所踪。
记忆是初生鬼的力量来源。
萍宁成了白板鬼,到现在也只能使用一些后天习得的简单法术。
为此她很是愤世嫉俗了一阵子。
萍宁是个知恩善报的好鬼,鉴于薛平刚刚还费心想要“救”她,不惜废了一捆柴,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安抚一下这小可怜的情绪。
“不用害怕,”萍宁温言细语,“虽然不知道我如今是哪一种灵异,但你看我这样,生前肯定是人。”
薛平静静望着她。
眼里明晃晃:“所以呢?”
萍宁指了指自己:“我像坏人吗?”
她蜕皮不需要多久,这会儿正重新恢复人形。
薛平敏锐地察觉女鬼的形象发生了某些细微的变化。
只是她清醒着与萍宁待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也不敢细看其姿容,能隐约感到有变化已是不易,现在要回过头去细究哪里变了实在为难人。
薛平不欲深想。
萍宁抛出一个答案写在明面上的问题。
面对毫无可控性的灵异,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薛平应该乖乖回答“不像”。
脑中一晃而过昨夜灯下转眼便填满墨迹的纸页。
薛平扯了下嘴角。
“像不像,能抵几个钱?”
世上慈眉善目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个个是好人,没有蛇蝎心肠的?
还有心情跟她拌嘴,看来没被吓出什么好歹来。
萍宁放心了。
女鬼的脸越来越清晰,黛色的眉弯而细,平白添上三分笑意。
不怪萍宁自信面善。
女鬼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坚持道:“还是有点用的。”
她要是长得凶神恶煞,方才薛平“救”她之前恐怕还要多掂量一会儿。
萍宁这么想,也这么说出口了。
薛平沉默,没有辩驳。
实际上,薛平本意不是救她。
萍宁的“融化”从视觉效果上来看,比起“她有危险”,更像“她要变异”。
灵异也分理智和不理智两种状态。
在暂时很好说话的普通女鬼和可能大开杀戒的变异女鬼之间,薛平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前者。
萍宁突然抓住她握着碎片的手往后一带。
薛平原地转了半圈,面朝厨房门口。
她先前急匆匆打了水进来,没顾得上关门。
“怎么还在这儿?”
熟悉的声音。
薛文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皱着眉看向薛平。
薛平:“娘,我……我吃完了在收拾。”
人在慌乱时说的话总是显得欲盖弥彰。
薛文只要往里走两步,厨房里的狼藉就一览无余。
而薛平没把握薛文会相信自己编出来的谎话。
萍宁离得近,把她的紧张尽收眼底。
也许是抄经抄出了些许对神的崇敬,薛平心中祈告。
可惜她一向运气极差。
薛文这次没有如薛平的愿。
少女死死盯着地面,脑袋压得很低。
素色鞋面停在薛平目所能及的地方。
冬日的鞋厚实,水只湿了鞋底。
“收拾好了就回房温书,”薛文目光落在薛平的头顶,“我要出门一趟,你可有要添置的?”
薛平僵硬地摇了摇头。
薛文叮嘱:“昨夜老爷回府,你今日少逛到正堂去。”
“是。”
薛文没有逗留。
这里又偏又远,出趟门要坐近两个时辰的马车,不到太阳落山回不来。
她赶时间。
薛文走出小院,在转身关门的时候停住。
她捻着挂在脖颈上的玉珠低眸。
看到一串从厨房门外到脚下,由深而浅的湿鞋印。
见薛平还愣着,萍宁好心提醒:“她走远了。”
薛平不明白。
为什么,什么都没有问,就走了。
不上不下的惶恐比头点地的痛快折磨人。
萍宁:“你很怕她?”
薛平没有回答。
萍宁也不需要薛平回答,她自己有眼睛,看得见。
女鬼感慨:“你们可是血亲。”
正因为是血亲。
薛平面无表情。
萍宁为她解惑:“我用了障眼法,她没看见。”
“抄经册不是写完了吗?怎么不知会夫人采买?”
薛平:“外面买不着。”
如果能买来,早些应付了这只缠人的女鬼,她也好解脱。
奈何不能。
鬼没有无端围着人转的道理,薛平与萍宁非亲非故,她想破脑袋只想出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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