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冯妙莲诧异地望向他,不供大家瞻仰圣颜了?
她依言,乖乖起身,将两侧槅窗拉上,刚把帷帘理好,下一瞬,只觉身上一重,小皇帝竟一头栽进她的怀里!
冯妙莲被压得摔倒在地,光他这身盔甲,就有几十斤吧?她大惊,张口就要叫人,却听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别出声!”
她赶紧捂住唇,却见小皇帝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额际冷汗涔涔,脸上晕出更为病态的酡红。
哎?他怎么了?方才训话的时候,不是还一切如常么!
“你……撑着点儿呀!”冯妙莲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推坐起来,手不经意碰歪他的头盔,一把摸到他的额头——滚烫的!
小皇帝起热了!
他借着她的力道,勉力斜靠在御座上,闭目缓了许久,才算舒了口气,哑声道:“无妨!”
“为何不叫侍御师!”冯妙莲心急如焚,自袖囊里掏出一方帕子,给他拭汗。
“众目睽睽……”他虚弱地解释。
今日武将云集,自京师到六镇,自四征将军到都督诸州军事,俱看着他!他本就是儿皇帝,若再露出文弱之态,岂非叫那帮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将士小瞧了去?
小皇帝微微弓着身子,手臂撑在御座两侧,低着头养精蓄锐。
从讲武台到灵岩寺,短短一截路,冯妙莲却希望辂车能慢些,再慢些!好让小皇帝有更多时间调理身体。
可惜,车还是停了。
冯妙莲一把攥住他的手,倒比他还紧张。
小皇帝安抚地拍拍她的肩头,吐出一个“无妨”的口型,深吸口气,理了理甲胄,撩帘而出。
冯妙莲只得跟在后面。
辂车外,士众林立,当先站着一名绛红僧袍的少年。
冯妙莲微微一怔——正是她在高台上瞥见的那个小和尚。
从近处看,他眉眼间的清冽之气愈发逼人,鼻梁高直,唇色浅淡,眸子明明澄澈若冰凌,却在看向你时,幽深如古井。
“小僧高识,为陛下引路。”声音清润,似玉珠落盘。即便面对帝王,他说话的时候也很平静——众生在他眼里,仿若烟云。
小皇帝亦微微一怔,没想到灵岩寺会派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法师来迎接自己。可转念一想,许是住持为照顾他,特意安排的?毕竟,少年能做皇帝,自然也能做高僧!
倒是有心!他点了点头。
石窟在半山腰上,拓跋宏拾阶而上,看似龙虎精神,可身后的冯妙莲分明见到他有几步,虚浮得很!
高识离小皇帝最近,自是也看在眼里,可他的眸子依然沉静,似乎一切与他无关。
石窟内高僧云集,小皇帝虔诚地敬了香,又坐在蒲团上,听住持唪经。
冯妙莲混在从人里。众多武将中,独她一个小女郎,有意无意地,周围人打量的眼神向她射来,令她如坐针毡。她有些庆幸,得亏方才讲武的时候她没有出去,不然还不被人盯成筛子?
旁边蒲团上忽而坐了个人,她转头,脸上一喜——这不是大表哥穆泰么!
穆泰身长八尺,宽肩窄背,一身戎装,气宇轩昂。他年前刚迎娶章武公主,拜驸马都尉,出任镇北将军。有他坐镇,周围探究的目光瞬间收敛许多。
“石洛哥!”她轻声与他打招呼。
穆泰对她点点头,不动如山,静听住持唱经。
她回过神,继续留意小皇帝的动静,只见他面上不动分毫,可握着经卷的手分明微微颤抖……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有些焦急地转头,瞟了眼周遭——殿内那么多文臣武将,偏她阿耶不在场,连长兄和拓拔世子也不在内。至于穆泰,虽是表亲,但他俩委实不熟哇!
“二娘有事?”穆泰见她东张西望,半是询问半是规制。他与这位舅舅家的女儿交游甚少,只是出于亲戚之义,过来照应一二。他不太明白,姨母为何会叫冯二娘跟来?他瞟了眼上首的小皇帝,不禁摇头,即便要联姻,也该找个年龄大一点儿的,这么小的孩子,能顶什么事儿!
“阿砚没来?”她假意寒暄。穆砚年初新授了郎官,还来她这里炫耀呢!
“他尚在越骑营。”穆泰长眉微拧——阿母曾有意撮合她与幼弟,后被舅舅婉拒,又有姨母懿旨,召她入宫,这才作罢。“二娘找他?”
“没……”冯妙莲讪讪地坐好。
终于,诵经声停了,小皇帝在众人的拱卫下,步入备好的静室稍作休息。
冯妙莲自然紧跟着他入了屋。
就见小皇帝面色如常地屏退左右。当最后一名侍从退出,他终于支撑不住,精气神一松,踉跄着后退几步,幸好有冯妙莲从后撑着,才勉力稳住身形。
她惊呼,刚要出声,想起小皇帝的嘱咐,又生生忍住,使出吃奶的力气架着他往榻上去——小皇帝虽不到十岁,但长得人高马大的,加上这副甲胄,冯妙莲只觉自己在推着一座小山走!
好不容易到了榻边,她将人送上去,甩甩发酸的手臂,提议:
“我去叫长兄和拓跋世子来吧!”冯妙莲算是看出来了——小皇帝要面子,不欲外人知晓他被太上皇帝责打的事。可长兄和拓拔世子不是他的伴读么?看他们感情那么好,总不算外人吧?
“叫他们来作甚!”就见小皇帝吃力地卸下头盔、跨刀和披肩,光这些,沉甸甸的就有十来斤重!他额际的冷汗早已浇湿了鬓角,两边的辫子贴在脖颈上,胭脂早化了,再也盖不住纸一样苍白的面色。
“我歇会儿就好!一点鞭伤,不必劳师动众。”他坚守着自己那点虚弱的自尊,一把俯趴在榻上,撇过头去,不让她看到他的狼狈。
哎?冯妙莲又急又气——他伤成这样,叫她一个人怎么应对?哎,双三念和金粟姑姑都去哪儿了?她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她无可奈何地坐到榻边,回头看了眼闭目养神的小皇帝,想起魏大母训狸奴的话来——犟种!
“小僧为陛下请平安脉。”
犹如平地惊雷,门外忽而响起一道清润的声音,若山涧清泉,直流到人心底去。
小皇帝赫然睁开眸子,灵岩寺还安排了这出?听声音,又是之前那个小和尚?他到底什么来路?看年龄,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竟能又是接引又是请脉?他几次三番接近自己,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
高识,他沉吟,莫非是……
拓跋宏一阵头疼——直想回绝!
冯妙莲却眼前一亮。
“陛下!”她凑到小皇帝耳边,压低声音劝道,“让他进来看看吧!不脱衣服,谁知道你的伤?就说寒症引起的高热呗!反正……就是个和尚,又不是那些将军!”
高热令拓跋宏有些眩晕,连四肢都愈加乏力。冯妙莲还不知死活地贴过来说话,带着乳香的气息喷在他的耳脖子边,窸窸窣窣的,痒死了!
他沉吟片刻——过会儿还有冬狩,再不退烧,怕会碍事。
唔,让他来看看也好,正如妙莲所说,不过是个和尚!
小皇帝点了点头。
高识进得屋里,目光平静地掠过勉力端坐的皇帝,和侍立一旁的冯妙莲,朝他们合十行礼,不卑不亢,自带一股出尘的疏离。
拓跋宏勉强坐直,维持着帝王威仪,“有劳法师!”他将手腕搭在榻边的矮几上。
高识默默卸下肩上的木箱,跪于小皇帝脚边。指尖搭上他的腕脉,垂眸细诊。
拓跋宏低头审视着他——小和尚的手指修长洁净,带着一丝寒玉般的清凉,奇异地缓解了一些他身上的灼痛。
冯妙莲亦屏着呼吸,盯住高识,试图从他俊朗的外表下读出什么。可小和尚始终面若平湖,如同精雕细琢的玉像,无悲无喜,无惊无怒。
片刻,他收回手,合十回禀:“陛下风邪入体,兼之……”他微顿,抬头瞄了眼小皇帝紧绷的背部,缓声道,“气血瘀滞,故而高热骤起,虚汗不止。若不及早压制,恐生厥脱之变。”
冯妙莲其他没听懂,不过“厥脱”二字,大体能猜到意思。她瞬间慌神。
“这么严重?”
就见小皇帝朝她警告地一瞥。
她讷讷地闭上嘴。
“你既能诊出朕的病灶,想来已有解决之法。”拓跋宏注视着他,嘴角噙笑,不疾不徐地问。
高识点头,转身从医箱内取出一个黑漆的方胜盒来:“小僧有自配的清凉散,内服可退热安神;外用可缓解灼痛。”
他将盒子递给冯妙莲,“以温水化开即可。”
“小师傅好厉害呀!”她朝他甜甜一笑。屋里没有宫人,她自觉地捧着药盒到内室,拿温水给小皇帝调药去了。
“高识?”小皇帝忽而唤他。
“唯!”
拓跋宏念着他的法名,俊眼微眯,“朕依稀记得,道人统法智有个同门师弟,七岁便熟读佛国经史,梵门尊之为高菩萨?”
“不敢。浮夸虚名,无妄无据。”高识坦然承认,语气平和,不见喜悲。
还真是他!不过小小年纪就能受戒为法师的,想来只有这位了。
“小师父既救了朕,可有何……缘法?”拓跋宏忍着背部不适,琢磨他的来意。
高识顿了顿,眼神深处,似有一缕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就见他忽而跪下,郑重地朝小皇帝行陛见大礼。
拓跋宏一惊,眸子里闪过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而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有求于人就好,若是无欲无求,才叫他难以拿捏呢!
“法师何意?”
高识眉目低垂,直言:“小僧欲往佛国求法,奈何道人统不允。求陛下特赐通关度牒,助小僧西行。”
“哦?”小皇帝眉梢微挑,大拇指下意识地搓了搓食指指节,“求法是好事,法智……你师兄,为何不放你走?”
高识微微一顿,欲言又止。
“道人统深受父皇信重,你既要朕帮你,总得说明白情由。”
高识垂首,沉寂了片刻。
小皇帝没有催他,相反,静静地等着他回话——他素来有耐心!
高识这才解释道:“师兄欲小僧在监福曹任职。”
“监福曹不好么?一样可以修行。”
高识却沉静下来,眸子低垂,望着手腕上的念珠不语。那沉默并非抗拒,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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