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公主住得可还舒心？”

此处不比公主府，更与皇宫无法相提并论。却胜在环境安逸宁和，远离纷争喧闹。

盛祈年几乎把公主府的陈设与用度照搬过来，生怕委屈了这娇贵如花的公主。

“嗯，侯爷有心了。”

温初瑶轻轻颔首，眼尾柔和，暖若一汪春日的清泉。

她深知，盛祈年是个很细致之人，在他这里，的确被服侍得很周到，想要鸡蛋里挑骨头都不太可能。

“公主舒心，是微臣的荣幸。”

早年间，盛祈年见这岱渊山钟灵毓秀，山青水明，便买了下来，还建了一座雅致的山庄，供以平日散心所用。

年少时那些美好的梦境中，频频出现自己带着她一同在山庄消遣，过着闲云野鹤般的安逸日子，如胶似漆，甚是甜蜜。

十年后，今时今日，岱渊山庄终于迎来了女主人。

虽然这与美梦的场景相差甚远，可只要她人在，便已足够了。

白烟袅袅，茶盏中的含翠雪芽味道清新，是雪芽里的上等极品。

温茶入喉，连同温初瑶的嗓音也变得温软些。

“驸马通敌，可已经确定？”

昨夜，她说想见他。

虽然温初瑶后来又言，是关心八皇子。但盛祈年清楚，公主最想问的，应该不止是八皇子。

如今见面，果不其然。盛祈年倒并未表现任何异样，面色平和，对答如流。

“回公主，此乃板上钉钉的事实。”

薄遇也与逆贼勾结，那是在她中箭之前，亲耳听逆贼说的。

她起初不相信，可当逆贼拿出半块杏花红玉玉佩时，温初瑶就像被一剑刺穿了心脏，鲜血横流。

那玉佩是薄遇也亡母的遗物，半块随着棺椁安葬，另外半块则在薄遇也手中。

大约一年多以前，温初瑶发现他总是随身携带的玉佩最近并没有戴着。

她问过，薄遇也用一贯吊儿郎当的姿态勾着她的香肩，痞里痞气地回道。

「娴儿说她喜欢。」

「左右祭拜母亲是娴儿的事儿，醋坛子小公主，就别计较了，嗯？」

蓝仲娴，薄遇也的贵妾，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可人儿，还为他生育了一儿一女。

温初瑶并不会自讨没趣去过问他们的事，所以便没有深究。

只是她竟从未意料，玉佩并没有给蓝氏，而是给了逆贼，作为同盟的信物。

温初瑶在那个瞬间，其实心中已经有了定夺。

眼下再问，只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心死得更透彻些。

“那么...薄家，会被如何处置？”

盛祈年的指尖不着痕迹地收紧了些，唇角的澹笑不曾有变。

“医师曾言，公主应该安静休养，才有助恢复。如此琐事，公主不必费心。”

“这并非琐事。”

温初瑶抬眼望他，“不许我知，是皇叔的意思，亦或是你的意思？”

“公主，这重要吗？”

盛祈年轻飘飘的一句反问，倒让温初瑶没了兴致再张口。

不过既然封锁消息不让她知，那么薄家的下场，定是好不了。

曾经任职大理寺卿的盛祈年公正严明，断案出神。经过他手的，便不会有冤假错案。

既然他亲口断定薄家叛国的事实，那么罚得重些，也是应当的。即便薄遇也下了黄泉，相信父皇和皇兄他们，也断断不会轻饶了他。

“跪安吧。”

她累了，连吐出一口气都觉得困难。

盛祈年颔首，“微臣告退。”

-

薄大学士府被下旨诛五族，在汴京城又是一记重震。

当然，其中并不可能包括身为薄遇也正妻的昭云公主。

昏暗潮湿的大牢，阴森可怖，令人颤栗。阴冷的凛风从小窗灌入，仿佛要给人的骨肉里结上一层厚厚的冰。

大人都不能抵御，何况是仅有几岁的孩子？

“冷、冷...安安冷......”

“不怕...母亲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两个孩子紧紧相拥取暖，却也无济于事。

唯一能让薄宥行坚持下去的信念，便是那位温柔的公主嫡母。

虽然不能被关押在同一个牢房中，但薄遇也能听见儿子微弱的声音。

儿子想念嫡母，他何尝不想念自己的妻子？

瑶瑶...

你若再不来，我们或许真的要坚持不住了......

“侯爷。”

沉稳的脚步声徐徐靠近，最后停留在了薄遇也的牢房门前。

“公主呢？！”

薄遇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扑在了木门前，昔日的贵气傲然，风流倜傥，在这吃人不眨眼的地牢里早已被磨灭得干干净净。

“我问你公主呢！！”

昭云公主被泰英侯救下一事街知巷闻。

盛祈年居高临下地望着这昔日的天之骄子，他兀地笑了，冷淡而不屑。

曾经，盛祈年无意间听见温初瑶与闺中密友说起薄遇也。

公主说，「若非遇也生得俊，本公主又怎会对他青眼有加？」

而眼前的薄遇也颓废消瘦，蓬头垢面，就连半分英俊都不沾边。

盛祈年慢条斯理地开口，“通敌逆贼，又岂能有脸见公主？”

有些病态的盛祈年想，要是让公主看见薄遇也如今狼狈不堪的样子，无权无势，连引以为傲的皮囊都失去了，公主肯定再也不会惦记他了吧。

可盛祈年也只敢想想，毕竟温初瑶身体的毒还未清，伤口仍未愈合，见薄遇也一面，难保不会加重病情。

无论如何，盛祈年都不可能拿公主的性命来开玩笑。

“我光明磊落，从未通敌！”

这句话，薄遇也已经说过无数遍了。

“我与公主十年夫妻，绝不可能背叛皇室！你们不信我不重要，瑶瑶她一定会明白我的心！”

瑶瑶？

好刺耳。

盛祈年的嘴角忍不住扯了扯，眼里的怒火明明灭灭。

“我来，便是告诉你。”

“公主更相信，你是杀害她亲人的帮凶。”

杀人，要先诛心。

薄遇也想翻身的唯一筹码，便是心软善良的昭云公主。

而他最后的筹码，也在盛祈年话落之际，彻底粉碎。

“不可能！”

薄遇也撕心裂肺地大吼，“瑶瑶不可能不信我！！”

笑话。

她曾经也相信你一生一代一双人的许诺，可你深深地辜负了她。

现在，铁证在前，又再叫她如何信你？

-

岱渊山的夜，寂寥祥宁。

喝过安神茶汤后，温初瑶几乎是含着樱桃蜜饯就睡了过去。

这茶汤许是管用的，温初瑶没有像前段时间那般睡得不踏实，总是被噩梦纠缠。

今夜，她黛眉舒展，如冰如瓷般的白皙肌肤晶莹透亮，没有像之前那般溢满了细细小小的薄汗。

美人陷在鸢尾色的衾枕中，红唇润泽，睡相娇憨，惹得盛祈年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视线半刻也不愿离开。

十多年前，那会儿公主还未出嫁，总爱到处去游玩。

汴京城外的小镇有一潭碧湖，景色秀明，风光旖旎。

她玩累了，便在湖边的小亭里小憩。

恰好当时盛祈年有公务在身到小镇走访，远远地就看见了亭子里的绝美画面。

温初瑶身着淡藕粉色的梨花暗纹纱裙，发髻上简单却不凡的黄玉琉璃发冠在日光与湖光的照应下熠熠生辉，衬得她清婉楚楚，明媚娇柔。

她睡得安稳酣甜，盛祈年一时被这景象迷了心，好比被下了蛊，脚步一点也挪不开。

相隔十余年的现在，三十有五的盛祈年半分未变，被昭云公主的睡颜迷得丢魂。

究竟是何原因，他不清楚。

就像这十余年，他总会忍不住地去在一旁默默地守护她，没有原因，更不求任何回报。

这晚，温初瑶没有半夜苏醒，一觉睡到天亮。

眸光惺忪地醒来时，温初瑶意外地摸到床沿边上有一丝丝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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