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住进邹家也有近一月,眼看腊月过半,年关将近。
邹岐虽说在家休沐养伤,仍常往军营去,即便回来也多在主院他自己屋里,偶尔过来看邹玥功课,一起用顿便饭而已。
一日早晨,邹玥突发奇想,要去主院里摘些梅花装点屋子,添些新春氛围。想着哥哥好几日未曾露面,若等他带着去只怕花都谢了,便自己试着去推那道连接两院的木门。谁知门扉并未上锁,一推即开。
“我不去了。你哥哥说了,那边的下人都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在府中,去了平添麻烦。”
裴绫犹豫,想挣开邹玥拉着她的手。
“那边的杂役守卫都在二门外头,咱们这连的是他住的三院,我哥最不喜旁人近身伺候,里头是半个下人也没有。”
“娘子不是最喜欢梅花了吗,他院里去年就栽了好些,红的白的都有。”
终是拗不过少女软磨硬泡,裴绫随她跨过了那道门。
先是一条翠竹掩映的青石板小径,连着那边的游廊,当中围着一方宽敞的庭院。院中亭台水榭一应俱全,比她们所居的小院不知恢弘几许;但因为半个人影都无,显得格外空旷寂寥。
裴绫知道这宅子是在从前侯府的旧址上重建的,一草一木都还有往日钟鸣鼎食、人丁兴旺的景象。
园林秀丽,但想到如今冷清的一切跟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逃避似地不愿多看。
邹玥指着当中的一间:“他住这间,花都在里头。”
“哥哥?”她冲着门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邹玥回头冲裴绫狡黠一笑:“看样子是真不在,走吧走吧!”
她一边拉上裴绫,一边小声嘟囔:“种外头不好吗,偏种自己院里,生怕别人来摘咯,小气。”
二人踏入内院,果然见数株老梅枝丫横斜,红白错落间暗香浮动。
邹玥踮脚,伸手去探,裴绫见她吃力,便走到墙根处,想拖个凳子来垫着。
刚要挪动,却听几步之外,正房方向吱呀一声门响,紧接着一声恐怖的冷喝。
“谁?”
邹玥浑身一抖,转头看着上身未着寸缕,满身杀气,手提长剑跨过门槛的兄长,啊一声捂上了眼睛。
“圆圆?!”
见邹岐也还沉浸在看到邹玥的震惊中,两眼瞪圆,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裴绫往墙侧一闪,侧着眼紧盯动静。
男人浑身是水,头发也湿漉漉地散在肩上,显然是才匆匆从浴房奔出,只腰间草草系了件衣裳。
他回屋啪一声关上房门,裴绫忙给邹玥使眼色,意思是让她别说自己也在。
很快男人又从里头出来,身子已经被一身玄色常服裹好。
“哥你吓死我了!你洗澡怎么还带着剑啊!”
邹玥缩在树后,只探出半个脑袋。
“说了多少次不准私自进来!再三嘱咐过你,你如今大了,要知道避嫌!”
“我以为你不在嘛!”
“昨夜回来得晚,没惊动你。”邹岐语气稍缓,仍绷着脸。
“我不在,更不许来!军机文书都在这里,丢一张都是掉脑袋的事。”
“不对啊!”邹玥忽然站直了身子。
“那这些门怎么会没锁?平时不都是你锁的吗!”
发现了盲点,她十分得意:“肯定是你半夜偷偷来过!”
邹岐抱着手臂,面不改色:“来过又怎样?昨晚喝多了,记不清。”
他目光扫过她怀里的梅枝,眉梢微挑:“哦,原来是来偷我的花的。”
“是光明正大地摘!”
“可是裴娘子想要?”
“哼,不告诉你!”邹玥扮了个鬼脸。
邹岐不再追问,伸手利落地折下好几枝高处的红梅塞到她怀里:“要折就折些好的,多折些,拿回去插到你们屋里去。”
邹玥应了声,悄悄朝裴绫藏身的方向眨了眨眼。裴绫急得连连摆手,示意她快走。
离开之前,邹岐再次板上脸:“不问过我不许往我屋里来,要是再犯,对你不客气。”
等看见邹岐真的进屋了,房门也严严实实合上。裴绫终于蹑手蹑脚沿原路退回,一出院子就沿着游廊飞奔,直到看见站在青石板路上等她的邹玥。
“圆圆,下次别乱跑了,这样撞见像什么样子!”
“知道啦知道啦,哥哥说过我了,娘子就别再说了。”
二人携手返回。裴绫接过邹玥怀里的半束梅枝,暗香萦袖。
裴绫不由想起,第一次见褚谅和邹岐就是在一处梅园,不过那时她并没有太在意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
从前知道邹岐习武,早意料他定比寻常男子更要结实,上次上药,心思又只在伤势本身并未着意;但这回隔了些距离,晨光里,上上下下尽收眼底,她才发觉这副身子并非肌肉一块块蛮横地拼凑,而是肌理流畅、宽窄得宜的漂亮。
“你方才没看到他背上那处伤么?竟不吃惊?裴绫忽问。
“看到了。”邹玥答得不以为意。
“那不算什么,他腰上还有一处呢,那年他在西北被带钩的箭簇所伤,为了追击敌人,他当即把箭杆撅折了,带着箭头在马上奔袭了一个日夜。等到军医取出时,伤口周围都烂掉了。不过他说,武将受伤是最寻常不过的,叫我不要大惊小怪。”
一番话轻描淡写。
但裴绫闻言,身上不知为何一颤,不觉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履,步子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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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邹玥带话来,说很快就到王爷尾七,邹岐在城中慈恩寺请了住持诵经超度,问裴绫可愿同去,若不愿,他便将祭物代为奉上。
这一个月来,裴绫未曾迈出府门一步,虽然邹玥常常相邀,但邹岐最终都会以安全为名阻挠。不过她为褚谅穿孝,并不愿出门惹人侧目,对那些街市热闹也不甚好奇。
但尾七事大,她本还为如何处置忧思,如今这正解她燃眉之急。
裴绫与邹玥朝夕相处月余,心思被分去不少,加之母国音讯迟迟不至,心头惴惴,为褚谅伤心的时候已经少了太多。而邹岐竟还记挂着此事,倒叫她十分意外。
国丧的规制本是百日之内禁绝礼乐嫁娶,但望州天高皇帝远,官府管制松弛,眼下又逢年关,百姓们早已按捺不住。
上街这日,透过车窗,只见长街两侧张灯结彩,市景比裴绫来那日更要热闹十倍,仿佛月前那场宫闱惨变连同她失去的一切,在这片土地上从未发生过一般。
慈恩寺也在闹市之中,香火旺盛,但穿过几进殿宇到禅房,嘈杂顿时隔绝。
邹玥与宁玉留在外殿自去祈福,裴绫随邹岐寻到主持。她将亲手抄录的数卷《地藏经》与颈间那枚贴身佩戴的玉佩恭敬奉上,恳请法师慈悲超度;而邹岐则在一侧写供灯百斤的帖子。
没有灵位牌,只凭一张八字与旧物,住持起初面露疑色。二人只得捏造缘由,道是妹妹私奔在外,丈夫不幸亡故,家中仍在追究,不敢立牌位张扬,哥哥不忍,前来帮扶。
然而住持拿了那八字细看了一阵,眉头却越蹙越紧。
裴绫忙问究竟,住持道:“据我所看,此人命不该绝于此时,日后本还有大贵之时。若果真已然身故,那必是…遭了天外横祸,含冤莫白,以至魂魄怨念深重,无法安歇。”
裴绫闻言霎时面色苍白如纸:“请法师指点,怎样可解?”
住持只是摇头。
一旁的邹岐对上眼前人一脸惶然,立刻又到案边,再写了供灯百斤的的帖子。
住持叹:“与功德布施无关,也许只是老衲眼拙。自然,寺中自会尽心诵经超度,施主放心便是。”
裴绫一连福身:“劳您费心。”
她默然片刻,又道:“夫君去后,妾身只觉了无生趣,但求死不能,苟活到今。如若日后出家修行,大师看妾身,可有佛缘?”
邹岐写帖子的笔一瞬停住。
住持端详裴绫片刻,道:“看施主眉目,非但尘缘未了,且亦是大贵之相,绝非青灯古佛的命数。如今虽遇波折,来日必会得良缘再续。施主只需踏实度日,静待苦尽甘来。”
“可妾身早心如死水,断不会再嫁旁人。妾身还是将八字写下,劳大师再看看。”
“妹妹。”
欲提笔时,却见一道阴影笼上纸笺。
邹岐立在案后,手指按上纸张,挡住了裴绫要落下的笔尖,以不容置喙的语气看着她道:“时候不早,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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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行出了寺院,喧嚣扑面而来,街道两侧已满是摊贩。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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