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宁独自立在蒹葭宫庭院中央,夜露浸湿了她的鞋尖。
顾嬷嬷默不作声地递来一盏宫灯,灯罩上再不见憨态可掬的玉兔,只绘着规整的兰草纹样。
“太子妃且歇着吧。”顾嬷嬷的嗓音沙哑,“明日卯时,贵妃娘娘会遣人来送《女诫》范本。”
她推开寝殿的门,一股陈年熏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显然久未住人,虽已匆匆打扫过,梁间仍悬着些许蛛网,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影子。
忽闻窗外传来几声猫叫。
时宁顿了顿,本想推门而出,可突觉背后一凉,此处是蒹葭宫,裕贵妃不爱猫猫狗狗,又怎会有猫叫。
她放在门闩上的手一缩,又莫名想到了那只惨死的猫。
时间过了好几秒,外面的猫儿叫了几声后也没了声响。
时宁也不再理会,躺在床上昏昏睡去。
二日卯时刚至,裕贵妃遣人送来的《女诫》范本便摆在了屋子的案头。
盥洗用膳毕,时宁依规矩跪于蒲团前,提笔蘸墨,笔尖悬于纸上一瞬,终是落了下去。
在温淮远这些时日的指点下,她腕力渐稳,字迹确实比在白马寺时工整了不少,握笔的姿势也更得章法,抄写起来自是快了些。
可《女诫》七篇,字字句句读来,都让她心口发堵。
那些“卑弱”、“顺从”之言,与她心中所持之念格格不入,在她看来,女子立世,当以自身为本,何须事事以夫为天?
思绪至此,愈觉憋闷。
她索性将笔一搁,任由墨迹在纸上洇开一小团乌云,身子向后微仰,目光越过空寂的殿门,漫无目的地游移在廊外那方被屋檐框住的天空里。
突然,目光游移间,院中柱子后闪过灵荷的一丝身影。
一刹那,那抹消失的身影又探回身子,两人目光对视上眼。
灵荷冷哼一声,“本公主当是谁呢,原来是太子妃啊!”
时宁理了理裙摆,强行站起身来,她蹲坐得太久,脚都开始发麻。
“怎么逛灯会不成,改来抄女诫了?”灵荷走近一步,“瞧瞧,抄得是什么东西?你就是这般态度?”
时宁缓缓抬眸,并未立即应答。她借着整理袖口的动作稳住微麻的双腿,待那阵针刺般的酸麻过去,才从容起身。
廊下的光斜照进来,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公主殿下。”她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目光扫过被灵荷指尖点着的宣纸,“女诫教诲,自是不敢怠慢,字字斟酌,笔笔用心。”
灵荷嗤笑,涂着桃红色的指甲几乎要划破纸面,“用心?我瞧这字里行间,可看不出半分恭顺之心!”她逼近一步,身上环佩叮当,带着压迫的气息,“还是说,你心里根本不服,连抄写圣贤教诲都这般阳奉阴违?”
时宁静立原地,看着灵荷眼底那抹毫不掩饰的得意与挑衅,忽然极浅地弯了一下唇角,“我是否用心,贵妃娘娘自有明鉴,公主殿下若有指教,洗耳恭听。”
她语气依旧恭谨,但字里行话间却提醒着对方这蒹葭宫终究是在裕贵妃管辖之下。
风穿过回廊,吹动书页哗啦轻响。
灵荷被她这不软不硬的钉子一刺,眼底怒意更盛。她目光扫过案上那沓抄写整齐的纸张,忽然伸手,指尖重重按在墨迹未干处,用力一划。
刺耳的撕裂声响起,那张刚抄好的纸瞬间被毁了大半。
“既知由贵妃娘娘明鉴,那本公主便替贵妃娘娘先瞧瞧。”她捏起那残破的纸角,唇边噙着冷笑,“这般心浮气躁写出来的东西,如何能入眼?重抄!”
残破的纸页飘落在地,沾上了尘埃。
时宁的目光随之落下,静静凝视了片刻,脸上看不出喜怒,只缓缓蹲下身,将那张废纸拾起,仔细抚平褶皱,与完好无损的纸张分开,叠放一旁。
“公主教训的是。”她重新取过一张新纸,铺于案上,镇纸压平,声音依旧平稳,“是我笔力不济,污了公主的眼,这便重头写过。”
说罢,她再度提笔,蘸墨,垂眸,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沉稳的沙沙声,竟是真的从头开始,一笔一画,比之前更为工整谨严,仿佛方才的羞辱与逼迫从未发生。
灵荷看着她这副逆来顺受、油盐不进的模样,仿佛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胸口堵得发慌。
她精心准备的发作,竟未能激起半分预想中的失态或争辩。
“你……”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时宁已完全沉浸于笔下的世界,侧颜沉静,姿态端方,倒显得她此刻的咄咄逼人格外突兀且……毫无意义。
最终,灵荷只能狠狠剜了她一眼,带着满腔未能尽数发泄的怒火,拂袖而去。
屋内重归寂静,唯余墨香袅袅,以及那落在地上、被践踏过的残破纸页,无声诉说着方才的风波。
时宁笔下未停,直到最后一个字落成,方搁下笔,她抬起眼,望向灵荷离去的方向,眸色深沉。
待到裕贵妃来验收成果之时,竟忍不住夸赞起来,“宁儿一笔一画写得细心,本宫晚些便去承泽殿拿给陛下过目!”
时宁微微作揖,“是,多谢娘娘。”
裕贵妃淡淡一笑,握住她的手,“宁儿不必拘礼。”
两人刚说完话,褚川的声音兴高采烈地响起。
“嫂嫂!”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见褚川梳着小辫晃晃荡荡地跑来。
“母妃!皇嫂!”
“父皇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竟还将皇兄禁足?”
裕贵妃拍了拍他肩,“川儿,不可揣度你父皇的意思。”
时宁也顺着裕贵妃的话,“是啊六皇子,陛下这么做自然有陛下的理由。”
褚川撇撇嘴,笑道:“嫂嫂可有什么话要与皇兄说,我给你带去!”
时宁心头微动,面上却依旧沉静。她垂下眼帘,声音轻柔却清晰,“多谢六皇子好意,只是殿下正在静思,不便打扰。”
她略一沉吟,从袖中取出一只素净的香囊,上面用银线绣着几茎兰草,递了过去,“若六皇子执意要带,便将这个交给殿下吧,只说……蒹葭宫的兰草开了,幽静宜人,请他安心休养,勿以我为念。”
这话听着寻常,却是告诉褚景,其一,她在蒹葭宫尚安,其二,此处环境虽幽静,但她能承受,其三,希望他保重自身,不要因她而冲动行事。
裕贵妃目光在那香囊上停留一瞬,唇角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川儿顽皮,莫要让他扰了太子清静。”话虽如此,却并未出言阻止。
褚川笑嘻嘻地接过香囊,揣进怀里,拍着胸脯保证,“皇嫂放心,定带到!”说完,又像来时一般,蹦蹦跳跳地跑了。
裕贵妃望着幼子背影,转而看向时宁,语气慈和,“难为你有心了,太子见了,想必也能安心静养。”她话锋微转,似是无意,“这蒹葭宫虽偏,一草一木倒都透着灵性,是个养性的好地方。”
时宁恭顺应是,心中明了,这蒹葭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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