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宇文泰便遵照皇命,带了数十人,上了铺马,一行部从,离了京城,取道滁州。
赶了四五日,离着滁州还剩几十里路,远远便望见驿站边上站着一队人马,为首一人见车队近前,立刻翻身下马,疾步上前,对着领头的张意初便是深深一揖:“下官滁州府经历向荣,拜见张大人!张大人亲临滁州,下官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张意初勒住马缰,声音沉稳地纠正道:“向大人误会了。本官张意初,乃随章大人同行的户部员外郎。钦差章大人,此刻正在车内。”说着,侧身引向那辆乌木马车。
向荣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堆起更深的谄媚,连忙转向马车方向,再次弓下腰,惶恐道:“下官滁州府经历向荣,拜见钦差章大人!下官眼拙,未能识得大人真驾,罪该万死,还请章大人恕罪!”
马车帘幕低垂,纹丝不动,只传出一个低沉平静的声音:“无妨。向经历请起。”
向荣这才敢直起身来,眼神望进帘幕,恭敬道:“章大人一路鞍马劳顿,实在辛苦!此地距滁州还有五十里,说远也不远,翻过这座山便到了。大人的车马连日奔波,想必疲乏,不如进驿站歇息歇息,等马匹休整好了再上路?”
“向大人考虑周到。”张意初翻身下马,行至马车窗边,微微躬身:“大人,是否在此休整片刻?”
车内沉默片刻,声音再次响起:“可。”
“是。”得到宇文泰的吩咐,张意初随即转向向荣,略一拱手,“有劳向经历安排。”
“不敢不敢!下官职责所在!”向荣连忙回礼,赶紧挥手示意手下官吏差役上前帮忙。
“诸位,解鞍休整,听候向经历安排!”张意初的命令一下,众人立刻行动起来,纷纷牵马入驿,喂水的喂水,添料的添料,刷洗皮毛的刷洗皮毛。
杨柯随着众人下了马车,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令人精神一振。她举目四望,到处山峦叠嶂,郁郁葱葱,偶尔几声清脆鸟鸣回荡山野,更添几分野趣生机。心随境转,眼前景象怡人舒畅,杨柯也不由自主地伸了个懒腰。
那向荣刚吩咐完手下,目光扫过马车旁,当即便被这抹亮色牢牢攫住。只见杨柯双臂舒展,身姿玲珑,如同幽谷中一株初绽的玉兰,自然流露出的那股优雅和生气,叫他看得眼睛发直,竟忘了移开视线。
杨柯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心中划过一阵不快,索性开口问道:“向大人,这是什么地方?”
向荣见美人主动发问,连忙凑近几步。这一近看,更是心头狂跳:眼前女子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尤其一双眸子清澈明亮,顾盼间透着山野灵气。方才在马车旁只轻轻一瞥,已觉惊艳,此刻在浓郁山色的映衬之下,那份清丽脱俗之美更显动人。
“哎——哟!”向大人又往前凑了一步,脸上堆起谄媚笑意,目光贪婪地在杨柯脸上逡巡,咽了口口水才找回声音:“姑娘真是慧眼识珠!这是我们滁州城外的宝山——禄青山!姑娘您瞧瞧,这山势,咱们滁州子民靠着这座山,一代代传了千年呐!”他指着山峦,语气夸张,但眼珠子仍黏在杨柯脸上。
杨柯见此人长着一张马脸,两眼狭长,透着一股油滑,心中厌恶更甚,只顺着他的话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滁州是个有福之地。”
“对对对!姑娘说的太对了!就是百姓之福!福地!大福地啊!”向荣听得杨柯接话,更是心花怒放,脸上褶子都笑开了花,目光却始终不离杨柯,仿佛她说的不是山,而是什么天籁之音。
杨柯懒得与他虚与委蛇,应付几句后,便转身径直步入驿站。进了驿站,她快步走到宇文泰身边,在他下首的席上坐下。几个侍从上前奉茶,而后便悄然退至周围桌旁静候。翔宇则如铁塔般,侍立于宇文泰身后。
“方才去哪儿了?”宇文泰见她进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察觉到她眉宇间的不快,放下手中茶盏,开口询问。
杨柯随意地趴在桌案上,下巴枕着手臂,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轻点着茶杯。听到宇文泰的话,她抬起眼皮,懒懒道:“就在附近……赏了会儿山景,谁成想,招来只聒噪的山雀,围着人叽叽喳喳,赶都赶不走,平白坏了美景!”
宇文泰的目光顺着她的话,飞快地扫过正走近驿站的向荣,轻轻一笑:“山雀?瞧着毛色,倒是油滑得很。”
“哼。”杨柯瞥了向荣方向一眼,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又飞快地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宇文泰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眼底笑意更深,也不再逗她了。他端起茶杯,缓缓开口道:“向大人。”
向荣一个激灵,连忙快步上前:“下官在!”
宇文泰道:“这次洪灾,平阳官仓里还有多少粮?照每人每日四两发赈,尚能支撑几日?”
这突然的诘问让向荣明显一窒,他飞快转动眼珠,拱手道:“回禀大人,平阳的灾民有二十九万。灾前官仓存粮二十万石。半年前桐丘也发了洪灾,我们平阳借去了十万石粮,还剩下十万石,若按每人每日三两赈济,每天需耗四千七百石。如今赈济已过八日,官仓里剩下的粮约有八万五千石,最多……最多还能发放十三日。”
宇文泰微微颔首:“你倒是个有心的人。那么,你和王大人有没有想过,十三日后,该如何应对?”
向大人又咧嘴一笑:“当然是让滁州有钱有粮的拿出钱去买灾民的田,待灾情一解,县衙再筹款从商户手中购粮,发还灾民度日。”
“县衙的钱,从哪儿来?”宇文泰的声音陡然转冷。
向荣顿时语塞,愣在原地,道:“这……这些具体章程皆是王大人定夺,下官……下官只知执行。更详细的筹措之法,还请大人抵达滁州后,亲自垂询王大人。”
“也好,”宇文泰放下茶盏,起身道,“歇息得差不多了,有劳向大人前头带路。”
众人闻言,皆起身准备启程。
回到车里,杨柯仍思索着方才向荣口中的“对策”,她转向宇文泰,问道:“若是灾民的田全被商贾低价买去,到时县衙再要收田,岂不是由着商贾坐地起价?”
宇文泰轻叹道:“恐怕根本就到不了这一步。”
“为何?”
“两年前的洪祸已经将商贾搜刮一空,这两年时间,他们不过勉强喘过气来,元气尚未恢复,如今再来一遍,哪里还有余财经得起折腾?”
杨柯心头一凛:“那十三天后,滁州百姓岂不是……”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事,”宇文泰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山影,“即使抓出了背后贪腐的官员,粮食也是个棘手的难题。”
杨柯凝神分析道:“既不能强行抄没大户家产,那和强盗无异,否则必致大乱;也不能劝说灾民忍痛把田贱卖出去,这相当于饮鸩止渴。两边都不能用兵,灾民一旦群起闹事,滁州立刻内乱。要解决粮食之困,唯有靠朝廷。”
宇文泰接着道:“如今前线开支占去户部大半,军粮补给更是万万不能截断,要援助滁州,只有一个出路——越州粮仓。”
“越州?”杨柯低声重复,随即颔首,“确实是眼下唯一可行之策了。”
马车颠簸前行,杨柯转头望向外面山景,眉头忽然一蹙:此地地势变高,分明是上山之势,可滁州城在山下,此刻已经翻过了最后一座山头,理应下山才是。
她心中警铃大作,面上扬起一个微笑,对一旁的向荣道:“向大人,咱们还要绕着山走多久啊?”
向荣闻声放慢了马速,弓腰凑近车窗,脸上堆起笑容:“姑娘是不是坐车坐乏了?是这么回事,咱们改了路程,原先那条路呢,前日暴雨冲垮了一座桥,实在过不得。咱们得绕些远路,不过您和章大人放心,顶多也就耽搁半日功夫。”
暴雨冲垮了桥,这话哄三岁孩童还差不多。这一路的地面始终干爽,哪有一丝连日暴雨冲刷的泥泞痕迹?杨柯转头看向宇文泰,只见他回视过来,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原来虽然他方才表面在闭目养神,实则一直留意着车外的动静。
杨柯心领神会,心中升起一计:“哎呀!”声音不大,却瞬间吸引了马车旁向荣的注意。
向荣立刻勒马凑近车窗,马脸上满是殷勤:“姑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
杨柯转过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向大人,你看那山崖边上!”她伸手指向不远处山坡上几簇开得正艳的紫色野花,“那花儿开得真好看!我头一回见到这种颜色,赶路闷得很,能不能劳烦向大人稍停片刻,我想去采几枝回来,闻着花香,总比干坐着好吧?”她话语里带着小女儿的娇憨央求,仿佛真的被野花吸引。
向荣望着她的笑容,一时晕晕乎乎,立刻拍着胸脯道:“小事一桩!姑娘喜欢,是它们的造化!能为姑娘效劳,是下官的荣幸。”说着,他又探身望向宇文泰,“章大人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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