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安宫。
或许是因为风寒，外加上外面攻城所造成的恐慌害怕，朱见济病倒了。
太医院的太医来来回回来了两三趟，只道病去如抽丝，现在再熬了药喝了就差不多了。
杭贵妃守在床边，接过下人递上来的药碗，边用瓷勺搅动着，边朝一侧抬了抬下巴。
侍女端起碗，碗中是同样的药，刚刚才分开倒了两碗，一碗让她试，一碗则是真正给朱见济喝的。
见侍女毫不犹豫的喝完，杭贵妃慢慢吹凉了，这才开始喂药。
朱见济躺在床上，仿佛隐隐听见远处的喊杀声，他忍不住咳嗽两声，边喝药边问：“母妃，瓦剌的军队是不是就快要打进来了？”
“别胡说。”杭贵妃拿过打湿了的冷帕子，动作轻柔的给他擦拭额头和手心，“你父皇不会让他们攻打进来的。”
朱见济忍不住呜呜呜的哭出声来，他已经能够隐约明白事态的严重，宫女太监们私下都神色凝重绝望，气氛沉凝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伸手扯住杭贵妃的衣袖，抽噎着问道：“父皇为……为什么不……不带我们走？”
“走？走去哪？”
意识到什么，杭贵妃面色微微一变，怒斥道：“你从哪听来的这些混账话！”
朱见济少见她这么严厉，不敢再哭，但泪却止不住，只拼命压抑着，身体止不住的抽动。
她把下人都屏退了，一字一句道：
“你要记住，你父皇是大明的皇帝，你是你父皇唯一的儿子。未来这个江山迟早是你的！你是想南逃做个亡国奴，为了活下去奴颜婢膝苟延残喘，比乞丐还不如吗？”
他脸上还带着泪痕，然而听到这，还是用力的摇摇头：“我不要！不要当乞丐！”
“那你记住，死也要死在这宫中，死在龙椅底下，离最高的权力、最近的地方！”
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决，目光就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剖出那颗还在跳动的血肉模糊的野心，让人不敢逼视。
朱见济愣愣的点头。
见儿子一副几乎被吓坏的样子，杭贵妃这才缓了缓脸色。
她把喝完的药碗搁置在一边，伸手扶着他躺下，又拢了拢被角，语气恢复轻柔：“乖，琅哥儿，先好好睡一觉，醒了我们病就好了。”
等朱见济睡熟了，杭贵妃这才走出里间，看向从刚刚起就想要说话的嬷嬷。
“说吧，怎么了？”
“娘娘，坤宁宫那边，据说又派人把固安公主送到前殿去了。”
杭贵妃眉目间闪过一丝冷意，冷嗤一声：“皇后也只会这招了，得不到皇上的宠爱就只知道拿女儿争宠。皇家的人也是，天生就有野心，固安话还说不清楚，竟也会巴结人了。”
嬷嬷忍不住担忧道：“可固安公主这般，眼见着皇上是一日比一日宠爱，还得了随意进文华殿的殊荣。咱们大皇子都没有，这不是压我们一头吗？”
杭贵妃：“不必管，宠破天了也只是个公主罢了。”
嬷嬷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杭贵妃见状，无奈叹口气：“你以为我不想动手吗？皇上皇后都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再说了，现在要紧的事也不是这……”
若是京师城破了，什么贵妃公主，要想不沦为俘虏玩物，只能一死。
——
朱祁钰已经两天没闭眼了。
战事已经进行到最焦灼的时刻，他坐在文华殿当中，周围的太监宫女被远处传来的轰隆声和拼杀声吓得脸色发白。
“皇上，吃点东西吧。”太监呈上来御膳房的养生粥，劝道，“您都两天没吃东西了。”
“撤下去吧。”朱祁钰摆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朕没胃口。”
京师已然危在旦夕，瓦剌军若是攻破城门，他这个皇帝也将沦为阶下囚！
成敬抱着小公主从外头走进来，他动作熟稔，还没通报，怀中的幼崽就忍不住蹬了蹬腿，想要下来自己走。
刚把人放下，幼崽就摇摇摆摆地跑过来，像一只才学会走路的小企鹅，啪唧一下扑倒在朱祁钰的腿上，抱住。
“固安怎么来了？”朱祁钰低头、微讶。
“父父。”朱见汐抬着头，看见朱祁钰憔悴的面容，“父父心情糟糕？”
奶声奶气的话语让朱祁钰紧绷的心弦微微松了松，他将固安抱起来，再也坐不住，从殿内走了出来。
“摆驾，朕要去午门城楼。”
朱祁钰拢了拢朱见汐的衣襟，接过下人递过来的披风，给她围上，系好系带。
御辇抬来，朱祁钰抱着她坐了上去，他垂眸看了一眼贴身太监成敬，目光在他鬓角的几缕白发顿了一下。
“你去坤宁宫同皇后说一声，就不必再跟来了。”
夜色如墨泼洒在城楼之上，连天上的星辰都黯淡无光，朱祁钰宽大的袖口笼住朱见汐的小手，他握住，抬手，指向城外。
他的声音很沉：“看，固安，外面的那些都是瓦剌军，是我们的敌人。”
朱见汐睁大了眼睛，努力往城外看去，距离太远，只能看见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般的人和帐篷，隐隐还有点点的火光。
？？？
敌人？敌人打到家门口了！
朱见汐的脑子一时间有些发懵，她倒是隐隐感知到宫里最近气氛不对劲，大家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但是！谁也没告诉她！敌人已经打到家门口了啊！！！
救命，她难不成是个亡国公主？！
朱祁钰并没有察觉怀中小人儿的“震惊绝望”，只望着城门外，好半天都没说一句话。
这场战役打到现在，形势只会一天比一天更加严峻，明天他还能不能站在这城楼之上，还是未知……
究竟如何才能驱逐他们？
有一种山河沦陷的绝望感蔓延上了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他低声咬牙切齿：“怎么不来一场大风，把这该死的瓦剌军给刮跑，又或者天降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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