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楼再开,前楼也像从前一样聚集了不少文人骚客。午后,客人们三五成群,丝竹绕耳,斟酒添茶好不热闹。
前楼今日的客人们略显兴奋,新面孔也比之前多了许多。会试刚过,两日前才放榜,落榜的士子们灰溜溜地打道回府,如今滞留京中的士子都是榜上有名的贡士。现今,黎京中最热门的话题非会试榜单莫属,前楼的客人们当下谈论的正是高居榜首的那一位。
永凤四年,女帝治下的首场恩科,会元,谢明渊。
“果然是谢明渊。”
“照这样下去,一月后的殿试上,谢明渊岂不有望再夺头名?”
“第一公子功力不减,谢明渊蹉跎了这么久,还能在会试中一鸣惊人!”
“望青书院的宣卿排在第二,寒门士子初出茅庐,就给了世家一个下马威。”
前楼最高层,姬盈与沐嫣相对而坐。
女帝陛下男装束发,一身胡服简洁风流,偏偏头上插着一根与胡服不太相应白玉发簪。这发簪虽然不衬,却不折损其人风华,更叫人向她头顶频频侧目,再惊叹一声好相貌。
姬盈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楼下客人的谈论,表情明显心不在焉。
极擅察言观色的花魁娘子见面前人如此神色,语中少了畏惧,多了调侃:“公子不是要与沐嫣谈事?”
姬盈慢慢眨一下眼睛:“嗯。”
“沐嫣已依记忆中情形,将图纸画好。公子有疑问,可以随时提。”
姬盈转回头,收下图纸,顺势瞥一眼图上标注。
沐嫣的画技显然不弱。不止如此,在这张临时画就的图纸上,鲜罗全境的高山谷地、关隘、道路都清晰明确、详略有当,使得拥有图纸的人一眼便能将鲜罗国土全貌知晓个七七八八。譬如姬盈随便一瞥,已经能对两军何处伏兵、何处交手有了初步判断。
有鲜罗王女相助,此战不会太艰难。只是鲜罗宫廷已被西燎残党彻底掌控,而在前年的西燎之战中,西燎王族明明已被尽数剿灭。这所谓西燎残党,具体是何人、何等身份,她还暂时摸不清。
与未知的敌人作战,但不知对方身份手段,此为本次战争的最大变数。
姬盈脑中一瞬飘过许多思绪,却被楼下的讨论声再次打断。
“我看不见得,状元想来会是宣卿!谢明渊弃后宫而入官场,还能让他当上状元?对这等三心二意之人,不加以惩处,反而施以嘉奖,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宣卿寒门出身,可得有那个命能压着世家上位!给寒门开个口子就不错了,难道还要寒门夺魁?!”
“谢明渊怎不能是状元?他已经是会元了!我没看出谁能打压他。”
“宣卿岂敢超过谢公子……”
姬盈听着听着,又似有些神游。
沐嫣悄然勾了勾嘴角,道:“我看臣公子关心谢公子得很,怎么舍得放人。”
姬盈恍神:“……什么?”
“臣公子有什么憋在心里的话,不妨说出来给沐嫣听,”沐嫣笑一下,望一望姬盈面前的图纸,“图纸可以回去再看,有些话却没法说给别人。”
“沐嫣在这红尘场上漂泊许久,最精通此事。”她道。
姬盈怔一下,微微垂了眼睛。
她的状况果然不对。
也是,自己这样明显的跑神,要再有人看不出异常,怕不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
自知晓谢明渊在会试中一举夺魁后,姬盈便有些心神不宁。虽然这结果其实算是预料之中,可虚假的设想当真落地成为现实时,她还是有些难以言说的失控感。
陪伴身边许久的鸟儿,一朝亲手放飞。既希望它能飞得高远,又希望它能回头望一望。
或许——它能再飞回来。
可是即便笼子再华丽精致,笼中鸟怎能过得好?
明明是她亲手促成,姬盈却感到几分悔意。
悔意?大约也不是。
那是……什么?
姬盈忽然惭愧地笑一下。
她合上图纸,眼睛瞥向一边,轻声道:“沐嫣,你可知道大黎历史?”
沐嫣一愣:“不知。”
历史?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姬盈缓缓眨眼,说道:“我与你知。”
她轻轻启唇,诸多数据流畅地脱口而出,好似深深刻在脑海中一般。
“有黎以来,历经八代两百一十载,永凤年号已过一千一百六十九日,在籍民众两千六百二十三万,在册官吏一万两千七十一,现任朝官二百六十三。永凤三年间,朝廷拔擢有才之士三十人,贬黜无能官员四十六人,边境总计受侵扰十三次,各地洪涝干旱累计十五郡。”
沐嫣惊讶地听姬盈对大黎上下如数家珍,下意识道:“不愧是……”女帝陛下。
姬盈惨淡地笑一下,像是知道沐嫣未尽之言,只摇摇头道:“这便是大黎。”
这是她从三年前起就一直担在肩上,未有一日曾放下的责任。
她不是命定的储君。若非历经辛申宫变,储君二字于姬盈而言,远不如父亲和兄长的性命重要。纵使奇丽、诸朝官等诸多谋逆者为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飞蛾扑火,姬盈却没有任何不舍,只是爱这广袤无垠的大黎。
永盛公主何其幸运,在废太子、二皇子的争相出局中悄悄地捡个大便宜,冒天下之大不韪地登基为大黎女帝。
可姬盈之所以答应从父皇手中接过玺印,不只因为不得不接,更为大黎传承和责任。为这一点,热爱外出的公主可以终日困守在耀宸宫,热爱边境风土的女帝可以稳居京城,登基三载,不曾有一日懈怠。
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这片生养她的土地,因为天下人之爱与私欲不可兼得,连谈起孰重孰轻也是玷污。
“可我还是想给他一个未来,”姬盈笑着,眸中苦涩却仿佛将要溢出,“一个不被桎梏、不必终日对着宫墙空望的未来。”
有人本属高天之鹰,却为她所累,即将断翅入笼。
这般暴殄天物,不知上天会不会降罪于她?
沐嫣愣愣地听着姬盈讲述,一时不知如何安抚。
本来以为这位陛下看不清自己心意,没想到背后竟然如此复杂。
天家谈个恋爱,居然要这么瞻前顾后么?
他们难道不都是——看上谁就直接将人打包进宫里?
姬盈不知沐嫣腹诽,哑声道:“这事去载就已经拖无可拖,不能再犹豫了。是我一直下不定决心,可是……”
她抬眼望向沐嫣,忽又转移话题道:“沐嫣,你知道望青书院的《治国策》么?”
沐嫣:“……啊?治国策?”
“听说过,”沐嫣皱眉回想一会,“好像于几年前完成。据说是谢公子所写,望青书院的名声也因此响亮起来。”
姬盈眼神有些怆然:“……果然。”
沐嫣不解:“果然什么?”
姬盈低下眼睛。
果然只有她自己被蒙在鼓里,登基三年也不曾知晓这一篇堪称惊世的万言文。
终日困在耀宸宫中,姬盈分身乏术,登基之初又诸事繁忙,后又有西燎之战。
她早就想将谢明渊遣出宫去,可是女帝新登基正是政局动荡之时,若她执意遣走谢明渊,更引朝中人心剧变。
拖着拖着,一拖就拖了三年。
姬盈用为先帝服丧三年的拙劣借口搪塞朝廷,既推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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