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蔚云虽然闭着眼睛假寐,但还是能感受到眼前一黑。
再睁眼,眼前多了模模糊糊一个影子。
她伸出食指戳了戳。
熟悉的触感。
腹肌?
嘿嘿。
骆远方这回真成手动的了,做贼心虚般一弹,惊恐的阵仗把在座所有人都诈尸了,从沙发上长起来。
江蔚云更是吓得不清,像个小鱼在郑策怀里挣扎了两下,直接滚下沙发。
然后“嘭”的一声,磕上了茶几角。
江蔚云虽然不至于被养成小公主,但脚踝上被剐蹭一块儿皮,还是能让泪水在眼睛里委屈打转好几个回合。
见她哭得梨花带雨,骆远方忙不迭抱起来,轻轻拍着背,一晃一晃地哄小孩儿。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直担心的是骆淇撞上橱柜的边角,忽视了家里还有个海拔几乎算盆地的小孩。
下回得重新再把茶几边角也给包好。
“哎呀撞上穷骨头了,这下可疼。”
骆淇刚睡醒,一时有些迷糊,只能干瞪眼做场外解说。
郑策强压着恶心冲回卧室。
“我去拿创可贴。”
可这几天过得太潇洒,没来得及收拾卧室。
即使被别人吐槽过无数次像猪圈,但在郑策眼中还算乱中有序的房间,此时也成了垃圾堆。
江蔚云一直知道郑策有囤积各种东西的习惯,早早立了一条规矩,不能在她书桌上乱堆。
房间里此时,几乎就那一小块儿地方能不让密集恐惧症发作。
越慌越找不到。
最后还是骆乘光在他们卧室翻出来的碘伏和棉签。
“抱歉啊,下回我收拾收拾。”
郑策忍着干呕坐回去,额角上又憋出一层汗。
“得了吧你,上回就说要收拾……”
骆淇一抬眼就看见郑策皱眉,嘴唇泛白,将将忍住干呕。
她也惊出一身冷汗。
“你怀孕了?”
骆乘光:???
江蔚云:!!!
骆远方:……
这可是个爆炸天雷无敌霸王级的假消息。
客厅里的混乱此时奇妙地化归有序。
“她晕血。”
骆远方在郑策背上捋了捋气,对自己外婆的脑回路很是惊讶。
然后骆乘光和骆淇奇怪地松了一口气,还诡异地瞅了他两眼。
???
请某些人把乱瞟的眼神收回去好吗?
其实郑策晕血不是天生的。
起码在去年之前,她不晕。
从亲眼见到爸妈倒在煤气弥漫的房间里,旁边横躺着的姐姐口吐白沫,三个人身下浸满了乌黑的鲜血后,她再不能正视这东西了。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大量的血液不是鲜红色的,像渗入了浓墨成乌紫色,又粘稠。
像变质的鸡蛋清。
爸妈的手腕上裂开好大一条口子。
这让郑策想起菜市场猪肉铺案板上的肉,被砍刀轻而易举划拉开,嫩肉外翻。
那一瞬,灵魂腐朽,思想堕落,只剩下了无生机的肉体凡胎。和牲畜无异。
自那以后,但凡是从皮肉里流出的鲜血,郑策皆不能直视。
但庆幸的是,能忍受例假那抹红,让她不至于太过难堪。
“哎哟,吓死个人。”
骆淇说,“人呐,有时候娇气的很,随便一张薄纸就能划道口子,但其实又很顽强,我们小时候吃了那么多发芽的土豆,发霉的红薯,照样活到头发变白。”
“发芽的土豆和发霉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吃哦。”
骆远方适时教育江蔚云,怕她被这老太太带歪了。
“啧。”
骆淇不满地从他怀里把黛玉云朵儿接过来,骆乘光又跟着挪过来给她脚上消毒。
骆淇问郑策:“你那屋里的东西我怎么感觉比刚来的时候还多了?”
江蔚云被呵护得越发娇气,抱紧骆淇的脖子,在她耳边小声嘟囔:
“因为她舍不得扔。”
丢东西其实挺难的,能用到放弃这个词的,都不是轻易能放弃的。
郑策状似不在意地笑笑,拿了个抱枕放在怀里。
“我老是觉得这东西能更更更更尽其用,或者觉得凑活凑活还能将就,有时候又想着留个纪念吧,或许现在丢掉还不是时候……就这么一拖再拖,一件也没丢过。”
便宜但是不喜欢味道的护手霜,银针已经扭曲的耳钉,买东西用的一次性塑料袋,羽绒服吊牌上挂的那一小坨羽绒和纽扣,偶尔狠心买昂贵的零食,剩下的铁质饼干盒……
每个东西都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理由被她留下,渐渐的就习惯了拥挤的生活。
比起空荡荡的房间,这样的居住环境更能让她有安全感。好像这些旧物是永远属于她的,她有绝对掌控权。
“我断舍离可厉害。”
骆淇半开玩笑道,“下回帮你丢,能丢一大半。”
“是嘛。”郑策笑笑不置可否。
*
“这一半可值钱喽。”
教室后排,安城北靠在墙边看骆远方用墨水在裂开的墙缝上画出一枝蓬勃生长的腊梅剪影。
让人忍不住回头去看,是哪里的花,映照的影子如此娇艳。
裂缝上面是教室后方的黑板报,这次的主题是回顾,骆远方起了个大早,画上一大片金色夕阳。
只是单纯觉得下面的裂缝太丑,才优化了下。
郑策刚进教室,就被黑板上绚烂的云霞给吸引了注意。
像是火烧云,用饱和度最高的颜色点缀在落日熔金上,狭小的板绘给画出了深远壮阔的错觉。
骆远方立于明丽的云霞前,手上沾满粉笔灰,显得指节分明愈发苍白,带着艺术的病态。
还真是文艺委员呐。
她笑了笑。
骆远方看过来,对着郑策勾了勾唇。
“刚好等你来,帮我写个字。”
安城北如临大敌,“你确定?”
就差把“这家伙会毁了你”写脸上。
郑策本来不想写,见着安城北的样子,偏就不蒸馒头争口气。
“写什么?”
“随便。”
骆远方笑得很优雅,半靠在桌边,两手拍了拍粉笔灰,刚好休息一下。
“就写在左下角那儿。”
虽然心里明显感觉被玩儿了,但郑策还是落笔如有神地写下一串不明符号。
她拍拍手,哼笑一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安城北便秘的表情僵在脸上,又看向骆远方。
我就说了会毁掉的吧。
“可以,还不错。”
骆远方接过粉笔,也在郑策写字的地方继续涂画。
“想画个爱因斯坦蓬乱的头发,我自己绝对没有你写的乱,浑然天成,以假乱真。”
他退两步,满意地再看,那排字已经被一些更草书的线条给包裹,下面多了一张吐舌头的老头脸。
郑策本还以为得到了表扬,脸上表情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天翻地覆。
她沉着脸:不嘻嘻。
“我也要画我也要画。”
安城北见这玩意儿都能上桌,那他还有什么可怯的。
“不行。”
但是骆远方冰冷回绝。
“啊你搞特殊待遇。”
安城北不服气,“信不信我画个圈圈诅咒你。”
“我不信。”骆远方开始收材料。
教室的粉笔几乎被这副夕阳耗尽,学委满脸无奈地又跑去仓库拿了两盒回来。
安城北诶嘿一声,“那我就咒你吃饭没有肉,买泡面没有叉,上厕所不带纸!”
“你再说一句!”骆远方丢下粉笔就和他打闹成一团。
郑策摇摇头。
小学鸡。
顺便把椅子往前挪了点,防止误伤到自己。
紧接着就听见嘹亮的机器女声由远及近,两个字掷地有声:
“开机”。
“咳咳,你们班什么味儿,靠窗的同学把窗户打开!”
熟悉的小蜜蜂扩音器,熟悉的开场词和口头禅。
熟悉的一惊一乍,把所有人都吓一跳,除了骆远方。
因为骆家的交流方式永远是喊山般的沟通,锻炼心肺功能值得拥有。
郑策心头竟生过一丝庆幸。
无论在校外多么难堪和混乱,他们还能坐在这里。
真好。
她的课桌上有一板香芋奶糖,郑策刚坐回座位的时候,林歌就笑着转身朝她眨眨眼。
谢啦,她说。
今天是吴雨持之以恒劝学的第五.六.七.八.九.十……不知多少天。
而在他还没把八千字稿子拿出来的时候,郑策点了点头。
“好,我参赛。”
前两天一边月考一边帮骆远方处理葬礼,郑策就在想人生确实无大事,唯生死而已。
而眼前的考题卷她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不如坦坦荡荡地学一回。
不当谁的附庸,不做谁的骄傲,只把当下过好,为的是自己。
试着努力学习一点,又没有什么坏处。
她生来性子淡,不愿意参与各种竞争,但机会落到面前,为什么不要。
现在放弃,也许以后并不会后悔,但郑策不想让现在的自己后悔吧。
郑策抱着一摞吴雨给的练习卷回教室,安城北一看别人要努力学习的架势就炸毛,如临大敌,像是要去偷他家祖坟似的。
他惊恐地看着郑策怀里的物理题,“学霸你被骆哥带的,也转□□学习了?”
幸好他成绩不好,不然这样很容易招致无妄之灾。
骆远方停下手头演算的笔,饶有兴趣地看过来。
郑策不知为什么,脸上有些发烫,于是把火力转移。
“学霸天生就爱学习,不努力怎么成学霸?怎么你看不起爱学习的学霸?”
安城北一噎,双手抱拳,敬了敬这位好汉,没再说话。
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还在坚持自己屹立不倒的学渣人设。
快下课时,骆远方收到一条信息。
是他的伪同桌:【待会儿放学不用等我。】
那个农民:【?】
……
放屁女子默念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宽,发过去:
【我要去六中,欧阳有几本笔记借给了那边的人,我去拿回来看。】
骆远方挑眉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虽然郑策平日里看着与世无争的仙人模样,但只要下定决心做什么事,往往都会全力以赴。
看来这回是要动真格的了。
学霸要荣耀回归了。
郑策感受到目光,偏头也挑眉看他。抬下巴挑衅。
小姑娘老是挑眉,抬头纹都挤出来了,骆远方笑着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然后被老雷抽起来念了一段听力原文。
他念完,坐回座位给郑策发了条消息:【我也去。】
放屁女子:【?】
那个农民:【我想去对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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