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苦甜又在泡茶,茶香袅袅,勾着我的馋虫,我看得见吃不着,他倒好整以暇,一杯一杯拿给我看,还不忘附上解说:“瓜片醇厚回甘,提神醒脑,小孩子最喜欢喝这个,”他含笑看了我一眼,“只是容易喝了之后难以入睡,以至于让照顾的人心力交瘁。”
我默默地点头,感觉他有点含沙射影......但那个笑容太温柔艳丽了,多看一秒也是好的。
“凤凰茶汤透亮,形同琥珀,又称‘焙火茶’,香气繁复,”他又端来一杯,柔柔地笑着,“如食瓜果......我帮殿下尝尝吧。”
他轻抿一口茶水,点点头:“还不错,兰花带蜜糖,很是香甜。”
我瞪着他不说话,他也不恼,将手中茶盏放下又去煮新茶,不消片刻煮好了,又捏着盏沿递向我眼前,语气带笑:“祁红蜜香浓郁......”
我一拍桌子——只是装模作样,力道却收着了——大喝一声:“够了!”
茶案和桌上杯盏被我震得齐齐一跳,发出一点清凌凌的声响,宁苦甜愣了愣,故作惊讶地笑出声:“殿下怎么了?我本来想说,祁红温和暖身,是最适合你每日补养的......”
“太过分了,”我愤怒地揪了一把他牵着我的那只手,自从我这次来了冥河,他不管做什么,都要这样牵着我,怎么都不放开,哪怕是泡茶的时候,他也甘愿麻烦一些,只用一只手煮水拈茶,我控诉他,“冥河主人真是铁石心肠,总叫人抓心挠肝,却不给人半点好处!”
他十分愉悦地笑着,将我的手轻轻一吻,眼神又像丝丝缕缕云霞缠绕在我身上织就成网,把我笼罩着,逃也逃不开,他诱哄一般地道:“殿下想要什么样的好处?阿宁都会为你做到。”
我又败下阵来,小声认输:“算了......喝不到就喝不到......看美人喝茶也挺赏心悦目的。”
“你喝吧。”我大方地点点头。
“嗯......”他歪了歪头,将我的手拉得更紧了些,神力从相牵的手心渡越,穿透肌体魂身,没入我身体最深处缝缝补补,“总不能让殿下心里憋着烦闷,有什么不开心,都可以冲我来。”
“我没有......”我狡辩了一句,慢悠悠地趴在桌案上,又看了一眼他拉着我的手,叹着气问,“怎么这样黏人?”
他一边取水泡茶,一边捏了捏我的指尖,轻轻淡淡地道:“黏人些,不好吗?”
“我这样黏人,总好过殿下一声不吭就要丢下我。”他转头冲我一笑,明明是调侃语气,我硬是从他微微皱着的眼眉,浅浅抿着的嘴唇读出了一点委屈,他的表情说着相反的话——你怎么狠心丢下我那么多次呢?
我再次一败涂地,只能当做没看懂他的表情,认真去看他泡茶。
但他的手势姿态、一举一动也极其潇洒好看。
美人白骨,一视同仁,我闭上眼自省。
我听到他轻轻笑了笑,牵着我的手像是要确认些什么,用力握了握,耳边一时只剩下茶盏碰撞和水沸低鸣声。
“殿下在我面前不必遮掩,”他敛去笑容,慢慢收着茶具,“不管你心里有什么事,我都愿意听。”
我挠了挠头:“没有啊......”
但他的目光和冥河的风一样清浅悠游,巡视过来,又是另一张将我捆得进退维谷的网。
我叹了口气,指尖动了动,他的戒指出现在我掌心,我递给他:“你的法器,物归原主。”我犹豫着解释:“之前一直在烛龙身上,事情太多,我忘了早点还你。”
他没有动作,过了半晌手一挥,戒指消失不见,他转过头去不看我,手倒是还牵着不放。
我蹭了蹭下巴,小心翼翼地道:“要不......你先放开我?”
“不放,”他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坚定有力地说,“是你允许我抓着的,现在不能反悔了。”
......我默默地闭了嘴。
一步退步步退,这个亏真是吃大了。
“我坐累了,”憋了一会儿,我终于想到一句话,“我想去看看地狱海。”
他的手动了动,将我抓得更紧了:“没什么好看的......无非是些抽皮扒筋、流血漂橹的场面,不好玩的......但你坐累了,我们可以去走一走,”他又温柔地安慰着,“冥河有一处花海,你想看的话,我陪你去。”
我迫不及待地点点头。
妖冶、孤傲、灼目、凄绝无二。
红、红、红。
那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红得滴血的茫茫花海,远远望去,如同一片燃烧的烈焰,也像是一片红灯笼聚成的大洋,带着不可抗拒的张扬扑进我眼底,我被这样一捧新鲜热辣的血糊了满脸,整个心神都被染红了。
“这是‘无忧花’,”宁苦甜轻轻抚了一下手边的花瓣,神情怜惜,“凡人称它作‘死人花’,我不喜欢。”
无忧花的花瓣层层回旋、徐徐绽放,并不温柔俯首,反而将花蕊花心都对准了我,纤细轻盈的花瓣也显露交错傲慢。
我俯身看了看,花瓣独茎,一片叶子也没有。
我拽了拽宁苦甜的手,指指花苞底部:“花叶不相生,很是少见。”
他笑着低头,鼻尖在我指尖柔柔地一蹭:“嗯,无忧花开时无叶,整个极乐天也只生着这一处花海。”
他一身红衣,几乎要与满地红花融为一体,或者说,他像是一株化形的无忧花。我瞥了一眼他牵着我的手,转过头去没有说什么。
“为什么会没有叶子呢?”我半蹲下去,撑着下巴观察,眼角余光看到他也蹲了下来。
“......总是这样好奇,”他无奈地化出两只小凳子扶我坐下,手指抚过饱满的花苞,温柔地说,“花开时无叶,长叶时无花,是这种花的特性而已。”
“冥河只生着这一种花?”我问。
“嗯,只这一种。”他淡淡地答。
“怎么生的?”我转头看他的眼睛,那双眼眸很少见地没有看我,只是盯着花朵出神,我有点疑惑,“和轮回生死有关吗?”
他微微偏头,流光在他眼眸里一闪即逝:“更准确的说法是,”他轻点了一下我的眉心,“与六道地狱天罚有关。”
“想听故事。”我大言不惭地提要求。
“也许......这个故事不会很愉快,”他笑道,“还是要听吗?”
我点点头。
他微笑着,也撑着自己的下巴,眼神将我俘获:“说来也很简单,入了地狱海,如果有哪一刻决定不再入轮回了,就会化成一株无忧花,从此驻守在冥河,无知无识,自然无忧无怨。”
一点森森的微风穿过我的身体,我不自觉地打了个颤。
“害怕了?”宁苦甜的神力威压十足地没入我眉心,稳定神识,“别怕,有我在。”
我摇了摇头:“没有怕。”
“只是觉得......一直留在这里,应该会很孤独,也会很难过吧。”我的指尖想要落在花苞上,又无声地收回手。
他轻笑了一声,拖长了音调慢吞吞地应着:“是啊,一个人留在这里......是真的很孤独,也很难过。”
我眨了眨眼睛,假装没听懂。
“你之前说,”我盯着无忧花心,试图转移话题,“地狱海很不好看。这些花是因为受不了地狱海的......考验,所以决定不入轮回了吗?地狱海的考验是什么?”
“很难看,”他淡淡地给出结论,又温和地解释,“六道地狱海对应六种考验,有人自愿放弃,也有人受不住苦楚被迫放弃,入不入轮回不是只靠自己决定的。”
“我想去看看。”我坚定地说。
他盯着我的眼睛,将我轻轻往他身边拉了拉,眼睫垂落,扑簌簌颤动,他的声音轻柔婉转:“殿下可以不去吗?”他脸上又浮出一点不明显的委屈,让人心痒又愧疚:“我不希望你去......我不想吓到你。”
我歪着头观察了他几秒,他蹙起的眉峰如同一座遥遥青山,山后藏躲着无数他不想让我知道的秘密,我点点头:“好吧,那就不去了。”
他的长发滑过我身体,手臂将我轻轻拢住了,是一个很依恋的姿势。
“我因你而生,殿下,”他呢喃着靠近我,“你喜欢我这张脸、这具身体,或者你想要我的命,我都可以给你......但我也有私心,我想要你只看着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我恍惚了一瞬——贪心,是一种难以抗拒的本能吗?
我也曾经,暗暗地期待某个人完全地护着我,也是贪心吗?
我们都错了吗?
“......等等,”我挣扎着辩驳了一句,“我没有喜欢你的脸和身体......”话音在他偏头与我对视的那一刻自动消弭,那对清透的、水莹莹的眼睛把我从冰封的湖水里提取出来,托着我攀上摘星楼最高处,将漫天星辰都收拢进我怀里。
于是霞光的裙摆做了我的滑梯和吊床,一方天地是我的游乐场,我喃喃了两声,“怎么可以这样......”
他的笑声真是魅惑,他的眼神都是引诱,如此直白赤裸,如此难以抗拒。
我转头避开了他的视线,那双晶莹的眼珠在我心海里扎了根,我看这一株无忧花像他,看河岸边静静守望的灯塔也像他。
神魂颠倒的刺激引得我像一条不知餍足的野犬,明知道美味之下全是锋利诱饵、舌头舔上去就是满嘴自己的血,还是忍不住尾随那一角缠绵衣摆,还是抗拒不了那一泉流转秋波。
......死就死了,我想。
我回头看他的眼睛,那对瞳仁怎么装得下那么多盛放的妩媚?
指尖无意识地去探索那对水晶,我放任了理智崩塌,沉沦进一汪清泉,身侧无忧花灼灼韶华,良辰美景,何必虚度?
他的眼睫在我掌心扫了扫,无声笑着亲吻我探求的手,耳侧碎发垂落在我手上,我被一万三千年前的一段眸光关进了走不出的囚笼,没有出路,眼前只有一朵天灵地秀的无忧花。
我抚过无忧花的嘴唇,是温暖的,我抚过他的颈项,灼热的,我抚过他的胸口,炽烈的。
我的手颤了颤,那颗心在暴烈地燃烧,烧得他微微颤抖——他抓住了我的手,闭目调息一瞬,又睁眼看我,笑容狡猾灵动:“殿下刚刚说什么?嗯......不喜欢我的脸和身体吗?”
“......”
我默默地把手抽回来,被他截在半路,他在我手腕上悠然落吻,带着一脸得逞笑意:“没关系......殿下喜欢的,阿宁都会双手奉上......”
这般温柔攻势勾得我色授魂与,我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几乎要举手献城,溃退千里。
然后我眼一闭,心一横,手大力一抽,几乎把他拉得踉跄,差点要扑到我怀里,我眼疾手快地撑住他,他伏在我肩膀上笑得停不下来,我运足全部耳力去辨认他在说什么,他一边笑一边叹息道:“殿下真是......真是......可爱得叫我不知怎么办才好......”
“我看你......每个表情都怜爱,殿下,”他微微摇着头,又像是在自嘲,“每个动作都让我止不住开心,殿下......”
“殿下......”他的身子更重地压过来,我晃了晃,被他揽着腰压在了无忧花丛里,他贴着我的侧颈呓语,“你是我的心......我的魂,我的神明......我唯一的神明......”
我茫然地看着头顶黯淡天幕,又瞥了一眼身侧开得正艳的无忧花,我觉得宁苦甜可能是......入障了。
我也入障了。
来冥河,本来是要......
我顿了顿,把心海里乱七八糟的思绪一股脑地打包扔去角落,在宁苦甜的体温里思考打算。
我要还给他戒指和魂魄......已经还了,干干净净。
他的体温为什么如此鲜明灼人?我的身体为什么也在战栗?
我还要......我要把我的一缕魂给他,这个不急,走的时候再挑明就好。
他是不是哭了?我的侧颈怎么有点凉?
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他......
他的手搭在了我腰上......他在做什么?
还有一件事,我要......做什么来着?
他满身升起皎皎星光,那是他的神力,庞大纯净的力量被糅合成无数光点从他体内生长而出,绕着我的魂体悠游往返,又一点点没入我身体最深处。
我被满眼星芒闪昏了头,轻轻拥抱住他,陷入昏沉睡眠。
梦中世界无边际,我变成一株无忧花静静地等待。
等一个人,我这样想。
等谁呢?
......不知道。
孤独吗?
......有一点。
难过吗?
......嗯。
我来陪你,好吗?
......别,别过来,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想你,很想很想。
......我会回去的,等我。
我皱着眉醒来,脑子里像是塞了一团迷蒙的雾,手被什么东西束缚着抬不起来,低头一看——被宁苦甜紧紧抓着。
我叹了口气。
宁苦甜眼睛弯弯地看着我,一开口就撒娇:“殿下睡得好香,我叫了你好多次,你都不肯醒来。”
头顶刚好是那盏朦胧的提灯,我盯着灯看了一会儿,里面没有烛火,只有一点细微的神力痕迹穿梭,如果不仔细看,根本难以分辨。
我坐起身,手稍稍动了动,又被宁苦甜抓住了。
“阿宁,”我揉了揉眉心,疲惫地开口问他,“你之前在冥河见过另一个‘我’吗?”
他的笑容没变,只是温和地道:“从始至终只有一个殿下,哪里来的另一个你?”
他话里有话,又是不想让我知道的秘密。
昨天短暂的沉迷让我恍然若失,我回想起那一刹那的眼波流转,感觉魂魄都在星辰交错中被撕碎又拼凑起来,忍不住似诘问似抱怨地说了一句:“你引诱我,阿宁。”
“嗯,”他又在浅笑,把我的手放在他脸侧轻轻蹭着,“是我引诱殿下。”
“你故意的。”我叹着气问责。
他点点头,眼神又灵动地飘了过来:“我故意的。”
拳头打在棉花上,我憋了一会儿,一伸手,利落地切下一分魂魄递到他面前。
他抓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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