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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5

灶膛里的火光渐渐暗了下去,只余下炭火的暖红,在昏暗的灶间投下跳动的光影。

凌战的头发已干得差不多。

被她随意地用一根削磨光滑的木簪挽在脑后,露出线条清晰但略显苍白的脖颈。

换上了干净的粗布衣裤,虽依旧单薄,好在四月的晚风已褪去了寒意。

她没在桌边停留,径直走向屋檐下那个巨大的藤筐,掀开盖着的油布一角。

冰冷坚硬的金属气息混合着藤条的青涩味道扑面而来。

开山斧粗犷的轮廓、重镐沉甸甸的质感、铁钎尖锐的锋芒、粗铁锭黑沉的厚重…

乌沉沉地挤在一起,散发着令人心安的力量感。

有了它们,村后那片荒坡的彻底开垦,便不再是遥不可及的难题。

“哼!看够了吧?看够了就过来吃饭!等着我请你呢?”

沈厌没好气的声音从灶间传来,带着点残余的烦躁,但更多的是一种认命般的、不得不操持的忙碌。他正把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浓稠得几乎能立住筷子的杂粮粥,“咚”地一声重重放在小饭桌上。

桌上还摆着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疙瘩,几个蒸得颜色发黄、质地粗糙的粗面窝头。这便是他们二十多口人晚餐的主食了。孩子们的那份早已分食完毕,被打发出去玩了——

沈厌觉得脑仁嗡嗡响,今天实在不想再听一群小麻雀叽叽喳喳。

凌战放下油布,走到饭桌旁坐下。

粥的温度正好,碗底还卧着一个细心剥去了壳的煮鸡蛋。她端起碗,沉默地喝了一口。粗糙的颗粒划过喉咙,带着粮食最本真的、甚至有些拉嗓子的味道。她觉得还不错,能饱腹。

如果…能多加点白米,口感应该会更好。

“冬麦。”

她咽下粥,抬眼看向坐在对面、脸色依旧像谁欠了他八百吊钱似的沈厌,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确认一个既定事实,“离抽穗,可还早?”

沈厌正拿着一个窝头,泄愤似的干啃着,闻言动作顿了一下。

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仿佛在说“这还用问?”。

“废话!这才几月?离麦子抽穗灌浆、能收进仓里碾成白面,至少还得一个多月甚至两个月!老天爷说了算,急也没用!”他语气冲得很,但说的却是实情。去年深秋播下的冬小麦,眼下田里不过是一片片刚返青的、稀疏的嫩绿,离那象征着富足的金黄麦浪,还远得很。

凌战的目光转向窗外暮色渐沉的小院。

角落处,用稀疏的篱笆勉强围起来一小片新开垦的土地,嫩绿的幼苗在微凉的晚风中轻轻摇曳,显露出勃勃生机。

“草药,”她指了一下那片摇曳的新绿,“长势不错。”

提到这个,沈厌脸上那点郁色终于如同被风吹散的薄云,迅速褪去,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下巴都微微抬了起来,像只骄傲的小公鸡。

他放下啃了一半的窝头,清了清嗓子,腰板都挺直了些:“那是自然!你也不看看是谁亲自盯着、一手操持起来的!分组轮值,责任到人!浇水、拔草、防虫,哪一样落下过?虎子和豆芽分成两组,带着那帮半大小子负责挑水,肩膀都磨红了也没叫过苦!

大妞大丫领着闺女们负责精细活,拔草那叫一个仔细,虫子卵都挑干净!鸡鸭陆续添了十几只,现在都肥了一圈,下蛋也算勤快,就是……”

他话锋突然一转,眼神带着点试探,紧紧锁住凌战。

“——就这点蛋,天天分下去,根本不够二十几个孩子每日的嚼食!杯水车薪!”

凌战的目光落回碗里,又喝了一口粥,点点头:“每日至少三十个蛋,的确太少了。”

这是认可了他坚持的、每个孩子每日至少一个蛋的基本标准。

沈厌一听,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瞬间亮得惊人,仿佛得到了最高嘉奖!

刚才在河边那股滔天怒火和委屈,此刻被“工作成果被核心领导高度认可”的巨大满足感冲得无影无踪。他语速飞快,滔滔不绝,仿佛要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政绩”一股脑全倒出来:

“看见没?东边篱笆根下那几窝新移栽的荠菜、马齿苋苗没?也是孩子们眼尖,从野地里弄回来的!虽说现在嫩得很吃不上,等过些日子长开了,也是一盘清新鲜嫩的时蔬!还有后院那几垄新翻的、晒得松软的地,土坷垃都细细敲碎了,就等着天再暖透点,撒上些萝卜、青菜种子……”

他从孩子们的分工协作,讲到禽畜的精心饲养,再到田边地角、房前屋后的寸土利用,事无巨细,条理分明,语气里充满了“这都是我干的好事”的自豪感。

那神情,活脱脱一只刚刚在溪边精心梳理好华丽尾羽、迫不及待要向伴侣全方位展示自己领地丰饶和卓越治理能力的雄孔雀。

凌战安静地听着,偶尔极轻微地点一下头,表示她在接收信息。

她舀起一勺粥,目光平静地落在沈厌因为兴奋而微微发光、神采飞扬的俊脸上,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他因为说话动作而敞开的粗布棉袄领口——领口下,一截细腻白皙、与周遭粗粝环境格格不入的脖颈露了出来。

沈厌正说到自家鸡鸭如何争气,瞥见凌战的目光似乎在自己领口处停留了半瞬,下意识地飞快伸手拢了拢衣襟!随即又觉得这动作显得太过扭捏小气,不符合他“一家之主”的气度,干脆把手放下,任由领口敞着。

只是话题却诡异地、不着痕迹地拐了个大弯。

“咳…说起来,凌战,”他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和理所当然的意味,“你看啊,咱们家现在,是不是也算…呃,家业稍微有点起色了?荒地开出来了,值钱的草药种活了,开荒的家伙事也备齐了,孩子们也管得井井有条,鸡鸭成群…”

他顿了顿,桃花眼闪烁着充满期待的光芒,像盛满了碎星。

“这日子…是不是也该稍微…讲究那么一点点了?”

凌战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询问:“讲究?”

“对啊!讲究点生活品质!”沈厌仿佛终于找到了知音,激动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轻响,“你看我身上这玩意儿!”他满脸嫌弃地用力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灰扑扑、洗得发白发硬、袖口都磨出了毛边的粗布剥棉袄,“都穿了多久了?从去年穿到今年!天眼见着热了,连件换洗的薄衫都没有!又硬又糙!磨得人浑身不舒服,晚上睡觉翻个身都觉得硌得慌!”

他越说越委屈,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仿佛这粗布衣服是万恶之源,“镇上‘瑞祥’绸缎庄新到了一批江南来的细棉布!我偷偷摸过,又软又吸汗,贴着皮肤那叫一个舒服!还有那‘云锦阁’,听说前儿进了几匹上好的素杭绸,虽然颜色不够鲜亮,但那料子!啧啧,滑得像水!咱们…是不是该扯上几尺,好歹做身像样的换洗衣裳?也不用多奢侈,一人两身替换就行!体面,也舒服!”

他着重强调了“一人两身”和“体面舒服”,试图让这要求听起来不那么过分,是“刚需”。

凌战没说话,只是低下头,用筷子夹起一小块黑黢黢的咸菜疙瘩,放进嘴里。

面无表情地慢慢嚼着,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沈厌见她没有立刻冷着脸反对,只是沉默地嚼咸菜,胆子顿时像被吹起来的气球,又鼓胀了几分。他继续描绘着美好的蓝图,眼睛越来越亮:

“还有这吃的!天天不是杂粮糊糊就是这咸菜窝头,孩子们正是长筋骨的时候,光吃这个怎么行?营养跟不上啊!我也…”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我也不能老这么清汤寡水地素着,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集市口那家‘李记肉铺’的酱肘子,听说用的是祖传老汤,炖得那叫一个烂糊入味,入口即化!还有‘福满楼’的招牌八宝鸭、水晶肴肉…那都是镇上有名的硬菜!”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仿佛那诱人的香气已经钻进了鼻子,“咱们辛辛苦苦这么久,风里来雨里去,开荒种地,养活这一大家子,偶尔…就偶尔那么一次,开开荤腥,犒劳犒劳自己和孩子,这总不过分吧?再买上几斗上好的白米,以后每顿都蒸上一锅香喷喷、粒粒分明的白米饭!配上那油汪汪、颤巍巍的酱肉…啧!”

他咂咂嘴,一脸陶醉,仿佛美味珍馐已摆在眼前。

凌战终于吃完了碗里最后一口粗糙的粥,放下了筷子。

她没有看沈厌那张写满了对美好生活无限向往的俊脸,目光平静地、像冰冷的探针般,先扫过灶台边那个空了大半、露出底部褐色陶胎的米缸,又转向墙角堆着的那几袋子鼓鼓囊囊、却明显是糙米杂粮的口袋,显然,沈厌这些日子,基本都挑着细粮吃,那些粗粮口袋几乎没怎么动过。

最后,这目光才落回沈厌身上。

“钱呢?”

她问,声音不高,却像一盆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冰水,瞬间浇灭了所有美好的火苗。

沈厌脸上那生动的、充满美食华服幻想的兴奋和向往,瞬间僵住了。

他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猛然掐住了脖子,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个无意义的短促气音,刚才还熠熠生辉的桃花眼迅速黯淡下去,里面描绘的酱肘子、细棉布、白米饭…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噗噗噗地接连破碎,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啊…钱呢?

残酷的现实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刚刚构建起的空中楼阁上。

冬天买粮买盐后,凌战确实给了他不少银子,但开春后为了支撑开荒大业,买更好的铁器工具、添置必要的农具、修葺工具……这些硬性开支几乎掏空了家底。田埂上的野菜苗还没长到能入口的时候,鸡鸭下的蛋每天都按人头分下去吃了,根本没攒住。草药虽然长势喜人,绿意盎然,但离收获、炮制、能卖出像样价钱还有段不短的日子。

青黄不接。

这四个字像沉重的枷锁,牢牢锁住了此刻的光景。

“咳…那个…”

沈厌的气势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去,像被戳破的气球。他有些不自在地在粗糙的小马扎上挪了挪身子,强撑着最后一点面子,嘴硬。

“钱…钱不是问题!咱不是还有压箱底的好东西吗?”

他抬手指了指凌战带回来的那个巨大藤筐,眼神带着希冀。

“你这次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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