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招手,那两人跟着他出去了。三个人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段星河道:“买不买?”
步云邪皱眉道:“五百四十两,那些人又不领情,咱们也亏太多了吧?”
李玉真道:“我这还有点钱,还一直没花呢……”
段星河想起小浔村的那些人,简直恶的千奇百怪,也不想这么个倒贴法。但结香说的不错,那里也有不少无辜的人,生来就被欺凌压迫,一辈子都无法摆脱贫困。更有像那位教书先生一样的人,就像一棵胡杨,种子飘落在此处,就生根发芽长出一片树荫,想要尽一己之力改变那里的贫瘠。
若是就这么走了,日后想起来总是个遗憾。段星河觉得冥冥之中仿佛有股力量催促他解决这件事似的,不管总是不安生。他下决心道:“算了,就当行善积德。能改变一方土地是大功德,兄弟们凑凑钱吧。”
步云邪脸色有些难看,道:“那你后面不活了?吃饭怎么办,住店呢?”
段星河道:“留下生活费,你们能出多少?”
李玉真道:“我出一百两。”
步云邪叹了口气,道:“我也出一百两。”
段星河自己还有私房钱,道:“那我也出这些……嗯,还差二百四十两。”
李玉真想起了周玉成的话,道:“要不然我打个欠条吧,周叔叔说缺钱可以跟他们借,不要利息,早晚还上就行。”
段星河觉得这也太过了,哪有借钱帮人忙的。他抓了抓头发,显得有点烦躁。他寻思着村长那边应该能把剩下的出了,自己先帮他垫上好了。他道:“不够的我出,就这么决定了。”
众人把钱给了他,进了正厅。庄晴还在喝茶,微笑道:“想好了么?”
段星河看了李玉真一眼,示意他再努力一把。李玉真心领神会,道:“庄兄,看在周叔叔的面上,抹个零。”
庄晴有点哭笑不得,道:“那是一般的零吗,四十两银子是说抹就抹的?”
李玉真只得赔笑道:“帮帮忙嘛,我在周叔叔面前好好夸你。以后有机会来太清宫,我一定热情招待你。”
庄晴被缠的没办法,道:“行吧,再给你便宜二十两,不能再低了。”
有关系确实好办事,段星河拿出了银票,道:“我们买了。”
庄晴知道那地方穷山恶水的,他们做这件事根本得不到任何回报,纯然是行善了。他道:“几位大义,在下佩服得很。不过我还是要提醒各位一句,这毕竟是种子,种下去也可能失败。有的地方贫瘠是天命,很难改变的。”
李玉真提出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道:“失败了退钱么?”
庄晴手中折扇一摆,无情道:“不退,你们想好了再决定喔。”
段星河道:“成功的把握有几成?”
庄晴寻思了一下,道:“不好说,五五开吧。要是能先做法请稷神庇佑,成功的可能应该还能提高一点。”
反正是撞大运,就当赌一手了。段星河迟疑了片刻,一咬牙道:“买吧。”
庄晴微微一笑,道:“好,几位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三个人在正厅坐了片刻,庄晴去后面库房取了两个匣子,一大一小。他让人捧着过来,放在了几人面前。
他摆了个请的动作,段星河打开了那个小匣子,里头顿时放出了一阵瑰丽的华光。三人都凑过来看,见盒子里垫着珍珠白色的丝绸,正中放着一个透明的水晶瓶子,瓶子里盛着一颗像稻粒一样的种子。稻壳包着米粒,尖端露出来的部分流转着赤、白、蓝、黄、青五种色彩,蕴含着强烈的五行之力。
他们意识到这回搞到真家伙了,方才还觉得钱花的肉疼,这会儿又振奋起来。这种上等神品,有钱也买不到,他们能碰上运气着实不错。
段星河把小匣子仔细地收起来,道了声多谢。庄晴正色道:“几位为了改变一方土地奔走,在下十分佩服。这个小玩意儿算是我送你们的,拿去抓妖用吧。”
他把那个大一些的匣子推了过来,段星河打开来,见里头放着个紫金葫芦。李玉真看着眼熟,拿起来瞧了一眼底下的落款,上面打着太清宫的印记,果然是他家炼化的法宝。这种东西平时家里一大堆,可惜他出来的时候没带上一个,此时又成了稀罕的宝贝。
李玉真好奇道:“买的话要多少钱?”
庄晴道:“这葫芦不但能抓一些小的山精魑魅,还能关极厉害的大妖,市面上卖三百两。”
李玉真道:“抓大妖也百试百灵?”
庄晴摇了摇头,道:“还是五五开。要是叫对方的名字,它答应了,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李玉真笑了,清楚自家炼化的法器有多大能耐,平级抓妖还能拿捏,越级的话好不好使就一阵阵的。反正是白送的,也不讲究那么多了。他拿起了紫金葫芦,道:“多谢庄兄,我们就收下了。”
庄晴亲自送他们出了门,道:“祝你们成功。”
李玉真挥手道:“多谢,过一阵子我们还回来。”
庄晴哈哈一笑,道:“好,缺什么再来找我,凌烟阁永远是你们的朋友。”
下午伏顺睡醒了,赵大海还在睡。伏顺闲来无事,出去买了一大袋子盐。他拿了个盆把生鸭蛋洗了一遍,挨个仔细擦干净,又用白酒泡了一会儿,开始腌咸鸭蛋了。
墨墨和小对眼对他忙活的东西很感兴趣,围着装盐的木盆转来转去。伏顺挥了挥手道:“别搁这儿捣乱,一边玩去。”
他把墨墨赶开了,小对眼就偷摸从他身后绕过去,从盆里扒出一大把盐来。白花花的盐撒了一地,颗粒有大有小的,它十分好奇,伸着舌头舔。伏顺回过头,见了一地的盐头都大了。他烦躁道:“扒拉出来干什么,你扫啊?”
他弯腰把盐收了起来,扔到垃圾桶里。这时候就听见身后咕噜咕噜直响,一转身发现墨墨用鼻子推着个生鸭蛋,正在滚着玩。
伏顺劈手夺过了那个鸭蛋,弹了墨墨一个脑瓜崩,道:“这是吃的东西,是能玩的吗?”
墨墨抖了抖耳朵,好像觉得一点也不疼。伏顺就听哗啦一声,小对眼又扒了一把盐出来,在上头踩了几个脚印。
它俩就是按下葫芦起了瓢,没有消停的时候。伏顺抓狂了,叉腰道:“你们俩有完没完,闹什么!”
赵大海总算醒了,揉着眼从床上爬起来道:“你把它俩弄出去不就行了,大师兄回来了吗?”
伏顺道:“没有呢吧。”
赵大海道:“那就给宋姑娘看着去吧。”
伏顺弯下腰,左右咯吱窝各夹着一个崽子,去前头客房用脚丫子蹭了蹭门板,道:“义父,在吗?”
宋胡缨开了门,道:“怎么了?”
伏顺连忙把两个崽子塞给她,道:“帮忙看一会儿,我有事。”
宋胡缨莫名其妙地接了过来,就见他急匆匆地走了。晚上段星河他们回来了,众人在一楼大厅吃饭。赵大海道:“大师兄,怎么样了?”
段星河道:“那边给了一颗种子,说是能改变土质。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就回去吧。”
众人一想到还要回那穷乡僻壤,心情都有点沉重。宋胡缨抱着小对眼,看着它恹恹的模样,奇怪道:“它下午吃什么了吗,怎么老是口吐白沫?”
步云邪抱着墨墨,发现它嘴角也有些白沫,皮毛上还沾着些小颗粒。他道:“这白的是什么?”
他捻下了一块,墨墨伸出舌头舔了舔,又开始吐白沫。伏顺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有点心虚。赵大海憨憨地说:“该不会是沾上盐了吧,下午伏顺在腌咸鸭蛋。”
步云邪明白了,它俩是吃了盐齁的。他上楼把墨墨的饭盆洗干净,倒上了清水,墨墨连忙低头喝了起来,好像渴了八百年似的。宋胡缨上了楼,小对眼从她怀里跳了出来,把墨墨拱到了一边,啪嗒啪嗒地舔起水来。
宋胡缨拎起了它后颈,道:“干什么,别人碗里的东西就比自己的香是吧?”
小对眼渴的不行,盯着碗嗷嗷直叫。宋胡缨抱着它回到自己屋里,给它倒了一碗水。小对眼一口气喝了大半碗,这才好多了。
步云邪拿梳子把墨墨身上多余的盐粒子梳下来,又拿湿布给它擦了一遍身体。照顾小动物确实使人身心放松,让他感觉白天损失的那一百两银子都不算什么了。墨墨觉得很舒服,眯着眼蹭了蹭步云邪,对他有无比的信任。
步云邪低头看着它,莫名有种感觉,好像自己跟它已经认识很久了。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它的情形,它像个小萝卜头似的,头朝下扎在石坑里,可怜兮兮的,跟现在判若两貘。
步云邪道:“那天你是来找我的吗?”
墨墨啾地叫了一声,黑豆眼亮晶晶的。步云邪笑了,轻轻地摸着它的背,觉得不管怎么样,能遇到它真的很好。
大山上空的天灰蒙蒙的,小浔村中的人仍然被前几天的命案困扰着,大家都惶恐不安,连白天出门的人都少了很多。本来从琼娘娘那里娶了媳妇的人家都洋洋自得,觉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如今他们看着自家的小媳妇都怕的要命,不知该如何是好。
结香待在家里,除了买菜出去一会儿,其他时间都看着家里人,生怕他们去招惹那个新媳妇。
新媳妇一直很安静,白天就在屋里睡觉。母亲每天拿两个窝头给她,她就慢吞吞地吃了,不说话,也不埋怨。头一天晚上刚贴上封条时,她想出来,刚一推门,忽然迅速地把手缩了回去。结香在外头看见了,觉得有些奇怪,她的动作好像被火烫到了似的,难不成真的对那符咒有反应?
结香趁着没人注意时,过去摸了摸那张符咒,没有任何感觉。她听说这种符咒只对鬼怪起作用,不会伤害人类。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屋里的人影,觉得这小嫂子越发诡异了。
她小声道:“嫂子,你喝水么?”
小媳妇抬眼看着她,点了点头。结香去倒了一壶热水,从门口递给她。新媳妇接水壶的时候,结香清楚地看见她手上有一块烧焦的痕迹,结的血痂还没掉。
她前两天帮着做过饭,碰过滚烫的锅灶,这几天也摸过符咒,到底是怎么烙下的痕迹,结香实在确定不了。
小嫂子注意到结香盯着自己的手,忽然低声道:“你在看……我么?”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好像很不擅长说话,却又极力想表达自己的意思。
结香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看穿了她的本相,要遭她报复了。小媳妇却露出了一点痴痴的笑容,道:“不疼,妹妹,我……不疼的。”
结香十分意外,没想到她不但会说话,还来安慰自己。结香不知怎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觉得自己可能误会了她。她可能只是因为不善言辞,被家里人嫌弃,好不容易找了个人家嫁了,大家还怀疑她不是人。
结香一时间有些混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人还是妖。小媳妇看着她,好像很羡慕,又有些难过。结香道:“你想家吗?”
小媳妇道:“家……这里就是我的家啊。”
结香道:“我是说娘家,你爹娘呢?”
小媳妇依旧痴痴地道:“你爹娘,就是我爹娘。”
结香感觉她不但口齿不清,而且脑子也不太好使,难怪她家里人把她卖了。结香能感到她心地不坏,起码对自己是怀有善意的。
小媳妇道:“妹……之前有人家被新媳妇砍死了么?”
她被关在这里,又没出去过,不知道是怎么得知的。结香寻思着应该是哥哥那个漏勺嘴,在家说什么都没遮拦,让她听见了。小媳妇望着她,道:“所以……你们也把我关起来,是不是?”
结香感觉后脊梁一阵发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小嫂子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痴傻的,让人难以琢磨。她追问道:“那个新媳妇……去哪儿了?”
结香犹豫了一下,道:“她逃跑了,大家一直没找到她,可能回娘家去了吧?”
小嫂子轻蔑地笑了,仿佛觉得能把女儿卖掉的娘家,没什么好回的。要跑就该跑到天涯海角去,永远都不见人才好。
结香叹了口气,道:“你好好休息吧,现在到处都很危险,待在屋子里才安全。”
小媳妇便咧嘴一笑,道:“好,我都听你们的。”
新房不让人进了,李亮只好搬到了客房去住。那边的屋子一股霉味,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晚上又冷,李亮住的很不习惯。这天晚上吃着饭,父亲倒了碗酒,李亮拿过了酒坛子,自个儿也倒了一碗。
从小李父喝酒,就拿筷子头沾着白酒给儿子嗦,李亮老早就染上酒瘾了,量比他爹还大。要不然也不至于一天到晚都浑浑噩噩的,除了吃就是睡。他一脚蹬在椅子上,喝了一口酒,感觉身上热乎乎的,胆子也大多了。他道:“那几个道士还回来么?”
李母道:“肯定回来啊,他们不得带结香走么?”
李亮道:“才卖了三十两银子,他们也不是缺钱的主,说不定嫌她没用,就不要了呢。”
他说着,上下打量着来送饭的结香,似乎想把她再卖一次。结香感觉很不舒服,把菜放在桌子上,低着头快步出去了。
李父道:“他们不是说还要回来治妖么,都说了让咱们等着了。”
“你听他们的呢,”李亮蔑然道,“多半是找个借口溜了,咱们还傻乎乎地在这等着,连日子都不过了。”
李母看出他想搬回去住了,道:“你老实点吧,这事不是闹着玩的,先前那家人多惨,你不知道啊?”
李亮无所谓道:“那是他们命不好,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哪家人上街被雷劈了,你也吓得不敢出门啊?”
李母沉默着没说话,李亮道:“家里花了这么多钱娶媳妇,不赶紧生孩子,不浪费么?”
李父看不得他那猴急样儿,皱眉道:“你再安稳两天。”
李亮一口气把酒喝了,道:“安稳不了,我等烦了,今晚就回去住。臭丫头——帮我把被褥搬回去。”
结香本来坐在厨房门口吃饭,听见了他的话,放下碗站了起来。段星河他们让她看住家里人,别去接触新媳妇。她哥才安静了几天就闹起来了,就连死了人在他这里也不值一提。
她道:“道长让咱们等他们回来,哥你再委屈两天。”
李亮粗声粗气道:“老子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哪那么多废话?给我搬东西去!”
结香急道:“村头都有人死了,你没去看,不知道有多吓人。”
李亮怒道:“关老子什么事,你别在这儿咒我,丧气东西!”
他说着抬起腿,给了结香一个窝心脚。结香惨叫一声,被他踢得倒在地上。他还不解气,举起拳头对着她头脸就打。结香抱着头躲了几下,还是不小心挨了一拳,疼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李母从屋里出来,劝道:“哎呀,别打了,说她两句就行了。她都是别人家的人了,打坏了人家主顾不乐意!”
结香还以为母亲会心疼自己,原来只是怕在宋大小姐跟前不好交代。她原本还强忍着的泪水骤然落了下来,李亮又甩了她一个巴掌,道:“还哭,快去干活!”
李父也出来了,道:“你傻不傻,打身上就算了,打脸上人家不一眼就看见了。”
李亮烦躁道:“那帮臭道士不回来啦,这破地方一旦走了,谁还再来啊。要我说赶紧张罗给她说门亲,之前那个老光棍就挺好的。”
结香无声地掉着眼泪,从来没这么期盼有人来接自己过。她不知道宋胡缨还会不会回来,如果他们真的就这么走了,自己也不想在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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