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问斩的血尚未干透,中京的空气便凝得如同一块冰冷的铁,压得人直喘不过气。
距离郑怀远等人问斩已过了三日。
裴不澈从西市回来,吐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差点连胆汁也吐了出来。
三日后,城南书肆悄悄传出一卷手抄本,泛黄的麻纸上用朱砂画着七颗头颅,旁边题着“忠魂泣血”四个篆字。
抄本里详细写了郑怀远临刑前的三问,连“拆我骸骨为桥钉”的绝命词都一字不差。
买抄本的书生从书肆出来,左看右看鬼鬼祟祟的,刚把纸卷揣进袖中,就被巷口冲出的禁军按在地上。
长公主下了死令,凡私藏禁书者,与谋逆同罪。
裴不澈在府中翻看着从禁军手中截下的抄本,指尖抚过朱砂绘制的头颅,墨香里仿佛还飘着西市的血腥味。
“宁致那边有消息吗?”他头也不抬地问。
裴觉捧着茶盏进来,青瓷盖碗在案上磕出轻响:“宁大人说,这三日被抓的学子已有两百余人,刑部大牢都快塞不下了。大理寺那边递了牌子,说再这么抓下去,怕是要激起民变。”
“民变?”裴不澈冷笑,将抄本扔进火盆,火苗舔舐着纸页,朱砂字在烈焰中扭曲成狰狞的形状,“长公主要的就是这个。”
正说着,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宁致掀帘而入,玄色官袍上沾着泥点,显然是一路策马赶来。他将一卷诉状拍在案上,纸页边缘都被攥得发皱:“你看看这个!”
诉状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为首的是几位致仕的老臣,其中竟还有前太子太傅。
状纸里说长公主滥杀无辜,阻塞言路,恳请陛下亲理朝政,还天下清明。
“这些老东西是活腻了?”裴不澈挑眉。
“他们是豁出去了。”宁致往椅上一坐,端起茶盏猛灌了几口,“郑怀远的小孙女在破庙被人认了出来,禁军昨夜围了那片街坊。是街坊们把孩子藏进菜窖,才没让禁军搜走。今早那些老头就带着百姓跪在宫门前,说要为学子们请命。”
裴不澈捏紧了案上的镇纸,青石貔貅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长公主怎么应对?”
“还能怎么应对?”宁致嗤笑,“派禁军把人打了回去,连前太子太傅都被拖到午门杖责二十。现在整个中京的书生都在传,说长公主要学前朝焚书坑儒。”
午门的杖责声还未散尽,中京的文人们已在暮色里磨亮了笔墨。
前太子太傅趴在门板上咳血的模样被卖浆者传遍了七街十二坊。
落魄秀才在酒肆里蘸着残酒写《午门赋》,字未写完,巡逻的禁军便将人拖走,案上的麻纸被邻座的举子偷偷藏进袖中,一出门连同秀才一起让禁军抓走,当场斩了头。
不到两个时辰,这篇墨迹淋漓的文章贴满了国子监的红墙,末尾那句“白发溅血处,皆是读书人”,让晨露里前来抄录的学子们红了眼眶。
长公主的禁书令下得愈发严苛。
刘琨带着禁军挨家挨户搜查,凡是书架上有《春秋》《史记》的,都要翻检是否夹藏“逆文”。
有个老翰林舍不得先祖手校的《论语》,死死抱在怀里不肯松手,前来的禁军一脚踹断了老翰林的肋骨。
消息传到城西的文房铺,掌柜连夜将上好的徽墨换成了掺了烟灰的劣品,却挡不住书生们用烧焦的柳枝在墙上写一遍又一遍。
刑部大牢的墙角堆着成捆的禁书,有手抄的郑怀远绝命词,有绘制着七颗头颅的朱砂卷,还有些连篇累牍的檄文,字里行间全是“诛奸佞”“清君侧”的字样。
狱卒们懒得细看,只当废纸般扔进柴房。
牢里断了指的书生,正用牙齿咬着笔杆,在草席上写书。
禁军的铁蹄踏碎了多少窗下的灯盏,城东的女先生在私塾里教孩童读民为贵,禁军破门而入,她将书塞进灶膛,还是没能躲过禁军的搜查。
中京的巷弄里,总有孩童传唱新编的歌谣:“西市血,午门霜,长公主的红袍,是用书生骨缝里的血染的。”
大理寺第三次递上的奏折被长公主扔在地上。
奏折里说,关押的文人已逾五百,其中有二十七个是前科进士,三十九个是现任教谕,再不放人,恐动摇国本。
长公主踩着奏折冷笑,让内侍传旨,凡能指认同党者,可免罪归家。
可直到第七日,牢里也没一个人开口,只有人在墙上用指甲刻下“宁鸣而死,不默而生”。(1)
裴不澈翻着宁致送来的名录,上面记着被抓文人的姓名籍贯。
翻到“李嵩”二字时,他指尖顿住。
那是李砚的父亲,前户部侍郎,当年因弹劾外戚被罢官,如今也因藏禁书被投入大牢。
中京的雨又开始下了,打在芭蕉叶上噼啪作响。
宁致又告诉他:“裴不澈,西市的书肆全封了,现在连卖纸钱的铺子都有人盯梢,生怕有人在烧给死者的纸衣上写些什么。还有卖唱的盲女编了段《书生谣》,在茶楼里唱了半宿,今早发现时,人已经吊在房梁上,舌头被割了去。”
“殿下,”裴觉的声音发颤:“中京的书生们像是疯了,明知会被抓还是往枪口上撞。方才还有个老秀才,抱着石碑跪在宫门前,说要为学子们请命,石碑上刻着‘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2)
老秀才身后的学子们跟着跪下,黑压压的一片白衫伏在青石板上,像秋日里被霜打蔫的芦苇。
街边的商户悄悄推开窗缝,有老婆婆往学子们手里塞馒头,禁军的鞭子破风似的抽到腕子上,热乎的白面馒头滚落在泥水里。
裴不澈将名录合上,揉了揉眉心。
这满京城的笔墨,分明是在用血写史,用骨作笔,要把这荒唐的世道,刻进千秋万代的记忆里。
远处传来禁军的呵斥声,大概又是禁军因有人私藏禁书抓人。
裴不澈走到窗前,望着雨幕里摇曳的宫灯,忽然觉得这中京的天沉得像是要塌下来了,而支撑着这片天不塌的,竟是那些看似柔弱的书生们,用他们的笔,他们的血,他们宁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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