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骑司的校尉，从不是坐着喝茶的文官。
周成暂代县令的命令刚下，他甚至没有去坐那张还带着孙明体温的主位，而是直接从跪着的官员中，一把将那名年老的录事参军提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老录事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浑身一抖，颤声道：“下……下官姓陈，陈敬。”
“陈敬。”周成盯着他的眼睛，“本官现在要清查永济县所有与崔氏、孙明逆党有牵连的乡绅豪族，需要一个熟悉本地情况的人带路。我看你，就很合适。”
陈敬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变。
他在这县衙里干了三十年，受了孙明不知多少年的气，眼睁睁看着这帮蛀虫把好好的一个县城啃得千疮百孔。
刚才林浩动手时，他心中的确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快意。
可真当差事落到自己头上，他又怕了。
这是要得罪死永济县所有的地头蛇啊！
周成看出了他的犹豫，声音里没有半分情绪：“你带路，是为朝廷办事，是为陛下分忧。你不带路……”
他没把话说完，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陈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他一咬牙，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周成深深一躬。
“下官，愿为校尉大人效劳！”
“很好。”周成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对着堂下那些依旧在瑟瑟发抖的胥吏们一声断喝，
“所有案卷、鱼鳞册、户籍黄册，全部搬到这里来！一刻钟内，我要看到城东崔氏那三百顷地，到底记在了谁家的账上！”
一场风暴，以县衙为中心，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永济县。
周成做事，带着百骑司特有的雷厉风行。
陈敬这个活地图在前面指路，一队队的士卒冲出县衙，奔向城中各处宅邸。
哭喊声、咒骂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与孙明称兄道弟的乡绅们，此刻被从温暖的被窝里直接拖了出来，连外衣都来不及穿，就被粗暴地锁上了枷锁。
他们的家产，无论是明面上的田契商铺，还是藏在夹墙地窖里的金银，都被一一清点、封存。
整个永济县的上层，在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里，被彻底清洗了一遍。
百姓们躲在门后，看着这一幕，既惊恐又解气。
他们终于明白，这次来的，不是什么讲“规矩”的钦差，而是一群不讲情面、只认王法的过江龙！
县衙的死牢内，阴暗潮湿。
孙明被单独关在一个牢房里，手骨的剧痛和内心的恐惧，已经将他彻底击溃。
牢门被打开，林浩缓步走了进来，李君羡跟在他身后，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热茶和几样精致的点心。
林浩将托盘放在孙明面前那张发霉的草席上。
“孙县令，受苦了。本侯给你准备了些吃食，先垫垫肚子。”
孙明看着眼前的茶点，身体不住地哆嗦。
这比刀斧加身还要让他恐惧。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不想怎么样。”林浩在对面的草席上坐下，“就是想跟你聊聊天。聊聊崔家，聊聊你自己。”
他拿起一本刚从孙明书房里搜出来的账册，随意翻着。
“你替崔家代管的那些产业，每年孝敬给你三成。你用这些钱，在长安也置办了一处宅子，还给你儿子捐了个国子监的名额。”
“你的小妾，是崔家旁支一个管事的女儿，靠着这层关系，你把永济县的官盐生意，都交给了崔家……”
林浩说得不快，语气平淡，却像一把把小锤子，不断敲碎孙明最后的心理防线。
孙明面如白纸，他发现对方知道的，甚至比他自己能记住的还要多。
这根本不是审问，这是在宣读他的罪状。
“本侯可以给你指条活路。”林浩终于合上了账册。
孙明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抬起头。
“崔家在长安的根被拔了，但他们在河北，一定还留了后手。钱财，死士，甚至是……他们准备东山再起的种子。”
林浩盯着他，“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本侯可以保你家人无虞，给你一个流放三千里，苟活下去的机会。”
孙明嘴唇翕动，眼中满是挣扎。
林浩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
就在这时，隔壁牢房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
“侯爷！侯爷饶命啊！我说！我全都说！”
李君羡过去打开牢门，拖进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是孙明的小舅子，也是崔家的一个远房外戚，名叫张德。
他一进来就跪在地上，把头磕得砰砰响。
“侯爷！不关我的事啊！都是我姐夫……不，都是孙明逼**的！崔家的事情，我知道！我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
孙明看到张德，最后一点血色也从脸上褪去，整个人瘫软下去。
“哦？”林浩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崔家……崔家在河北不止清河一处根基！”张德为了活命，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什么都说了出来。
“在魏州和贝州交界，有一处叫‘藏兵谷’的地方！那里明面上是一个普通的农庄，实际上是崔家经营了上百年的一个秘密据点！”
“崔家查抄之前，从长安运出了一大批最要紧的东西，没有运回清河老宅，全都送到了藏兵谷！那里有崔家最精锐的一批死士守卫，还有……还有崔家真正的嫡系子孙！”
林浩和李君羡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反应中看到了意外。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李君羡沉声问。
“我……我偷听到的！”张德急忙解释，“有一次崔恒（崔家旁支家主）喝醉了，跟孙明吹嘘，说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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