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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癸

于是,她就这样仓惶起身,避开她二人(两个士兵都提起剑,好让她能通畅地奔出室外),像只林间遇到捕食者的鹿。室内弥漫着一股不知如何评说的凝固,一言,也可说是尴尬。她心想:这女人,有时候还像个少女一样——幼鹿,新人的同义词,匆忙无措,似在这尖锐世间连一丝保护自己的方法和器具都没有,不知是全不能获得,还是故意,不去看。她转动她那时鲜活,使不熄灭的蓝眼,而此时,讽刺就显出,她自己反倒是那个更像孩子的,总是不断在心中嘀咕,嘟哝着种种批评和埋汰的声音,用她老旧的标准:谁更强壮,谁更敏捷,谁更聪明,谁更狡猾,年年如此不变,唯一的好消息时,她对这个标准不是很严格,只要她自己符合要求,能轻松地在那根栏杆上横卧着睡觉,她就很满足了,不再真正理会其余人,只是她衔这草叶的唇中始终有血腥味,她颤动的眼皮也不是真正沉溺,闭上了,而是随时准备着,掀开,随时准备着,让这身体奔驰——好吧!

她对自己想。这女人到底才二十五,六岁……和她们比起来,年轻多了。这个年纪,该是怎样的年纪呢?在任何标准下,都不是一个完美,完成的时间段,甚至,在很多情况下,容易受到多愁善感的召唤,容易沉溺在□□感官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中。也许头脑里没有这种确切的表达,这个时候,留在房间内的两个军官,多少都感受到了此类倾向的批评,不约而同地垂下头凝视她们目下,半坐在床上的这个丑男人,带介于不信任和厌恶之间的神情打量他。

“你觉得他怎么样?”她的同伴问;她正在神游天外,回神,准确而礼貌地(在于她答了话)答:“我觉得他丑得要命。”

那男人抬起头,其眼,谈不上愤怒,不满或是悲哀,只有空洞。她的同伴,尽管不是很喜欢这个丑生物,却不得不也为她的粗鲁感到难堪,说:“我不是指这个。”她重新调整了问题,解释:“我是问你,你觉得他的伤怎么样了,奇怪得很,我觉得……”

这样,方向才明确了些。两人低头,对着这个皮肤粗糙,四肢有些不合比例地丑陋,五官为刀伤有些错位的男人评论起来:他浑身上下都是淤青和撞伤,背上,前胸各有一处大的箭伤,其余部分还有些擦伤——没人知道他前日晚上是为了什么跑到那群,理应是他共犯的人的兄弟里,也没人知道他究竟在部队奔驰到那儿之间的间隙里干了什么——她,塔提亚,使出了全身的劲,是到的最早的,但还是已连他的影都没看见,甚因为是死了的时候,又见他从草里钻出来,飞到那孩子和她母亲跟前,将她们两个都护住了——那真是千钧一发,她的血都冷了,眼睁睁地瞧着那箭飞出去,脑内空白……

结束……

她垂头,见那男人看着自己粗大的手。真够结实的!连她都不得不感慨,并且和她的同僚达成了共识: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脸色竟没差到哪儿去,也丝毫似乎没受到什么伤口发炎和剧痛的影响——像这些年中她们的一些同伴一样。她们的神色都在隐秘的情绪和考量中变化,思及过去种种。

“他结实得就像个‘鬣犬’一样。”同伴唏嘘。

“你说他是被拉斯提库斯的幽灵附体了,我都相信!”她附和着开玩笑,但不由得被这个玩笑的狠毒和——恶心而震撼,面露不适,像吃了不太好的食物。

“我否认不了。”她的同伴,相反,只把握到了其中和昨日戏剧性情况的相似性,甚至很认可,有些唏嘘。

“但他可不可能是间谍?”她问。她转头,瞪眼:“你要说得这么明显吗?”在这个人面前?

但情况似不言自明。这个丑男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在那坐着,似对两人的对话充耳不闻。

“噢,他听不懂中部话。”另一个军官恍然大悟;那男人,这时候抬起头,用那浑浊的眼,茫然相望。两人不由凶狠地瞪着他。

“真够诡异的。”此事之后,两人不由,灰溜溜地,有些心虚地出了门,仍站在门口,小声交谈。

“他好像被夺魂了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她的同伴说:“但还是可能是间谍……就像我们之中肯定也有一样。”

说话人忧心忡忡的,眼中月波流淌。这个士兵,是个很典型的‘鬣犬’,不喜爱这种复杂的情况,只喜欢作战,这点和她不谋而合,因此她见状,真心实意地感慨起来:“谁说不是!糟心。上面的意思肯定是守好他,先不要放出去了……”

此时,内里忽响起一阵细簌声,两人迅速回头,往内一看,见那人影俯卧在床上,像只四足着地的动物,不知在做什么。两个军官查见半晌,也不知他究竟在做什么。隔着走廊,换班的士兵来了,见她们往内望,姿态僵硬,神情紧绷,以为发生了什么情况,也飞奔来看。两双靴碰到门廊,两道影向内倾斜,尖声厉害,撕破夜色,将四处照得敞亮。

塔提亚落在后面,险些踉跄,因第一个士兵飞似奔进去,大叫道:“他在吃那东西!他在吃——放开,放开!”

“女神啊。”后面两个士兵怔愣着看着,有一个奔上去,跟第一个一起,围在床边,狠狠捶打那丑男人,人影纷飞,力气磨着地面,忽然像战斗,忽然像搏命了。床颤动,移位,三个人影一起倒落,那床单飞舞起来,照在月影前,显出一片透亮,她停在远处,尚且不明所以,就看见了,那片红色的痕,像月亮潭般,被朦胧地点亮。

“他在吃殿下的经血!”第一个士兵捶打着那丑男人的头,声音难以置信。她恐怕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打得这么厉害:这是为她自己,要是不这么将她身中的不适排出来,恐怕她,一个堂堂‘鬣犬’,就要晕倒了。

塔提亚看着,站起来,头晕目眩,难以领会发生了什么事。里面的声音停止后,她走进去,看着地上两个瘫坐的士兵——她们看起来累,倒不是体力的问题,恐是全然心理的,和那男人。他又晕过去了。她有些怔愣地看着,心想不要死了就好,她们还能省省。

那白床单落了一半在地上,像个仰倒的女人,她走过去,将它提在肩伤,看着上面的血迹,眼神幽幽,像个水洞。

月事,或者说月经罢——肯定是一件她不可能彻底遗忘的事,因为,再怎样说,她能跟它没有关系,就是从跟它有关系的那天开始的。看着床单上的血迹,她像透过这血,看些遥远的回忆。或者是东部裂谷庞层叠的景色,或是那月夜山村中寂静的闲逛。有些事,像没能在她身体中留下任何痕迹,又像从来没过去,仍然,她回忆这些事,并没能想出什么所以然,只是漫无目的地想着——一路上,肩上挂着这床单,飘然似仙,到洗衣房,将床单放下了,又找到了两个师傅,嘱咐给那房子换上床单,也没有说来龙去脉(经血的来源,还要解释吗?),便走了——这些师傅们,谁也没有问。她恍然大悟,这儿和过去‘鬣犬’的营房不一样,是非常习惯洗换经血的,断然不可能像她们两年前一样,漏了一张被单,没人敢承认,被人发现洗床单,都要觉得很羞耻,很不威严,最重要的是,很不习惯。那是在六个月后,大约每个人都来了一遍月经后,才终于被习惯了:她们得以像对待其余血迹一样对待经血,坦然地让自己的床单四处挂红。

(不过,有什么好吃的呢?)

这可让她琢磨了。结束了工作,走至宫门处,跳跃了一下,拨动一株在人之上一米半多的花枝,同虎一般,振得四处繁花落雨,衬衣飞起,很有些洒脱飘逸,几个经过的年轻宫人见到了,在一旁掩面惊呼。

“好厉害呀!”

她回头,见一个小姑娘对她笑,眼睛亮晶晶的。

“您是塔提亚吧?”两人问她。您就是和昆莉亚阁下齐名的‘军中双璧’之一呀!

什么称呼。她一下,被弄得很不好意思,抹着鼻子。“没这回事。”她低声说,垂目,向宫门外走,不回头地挥了挥手,跳上马,向下去了。

林木层叠,却浅淡,这下山路,不像梅伊森-扎贡萧索,不若那周边树木高耸无尽,似将人包裹在幽绿色的古林胎宫中,只听见无尽木声似悲。一在达弥斯提弗,无处不是简单,轻盈,甚至可爱的。她牵着马绳,置身于这温和的环境中,眉却蹙了起来。

月经,不就是血吗?她心想:那男人恐怕是饿了吧?

如是一瞬,她反笑了,心情轻松,喝了一声:“驾!”便催促着那马向下奔去,疾驰向环城路。海线渐近,视野开阔而深蓝。怎么不是这样呢?那男人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她朝军营奔去,林木破开瞬间,环月现于海上,在天下人目前都朗朗硕大,使她飞驰于马上的影,像个无身的暗骑般,融于黑夜。

“你可回来了,塔提亚——”

她心情是畅快了些——现在看来,全是环海空气清新之故,和她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处境,没有任何关系——什么人能从周遭的喧嚣和桎梏中彻底解脱,处变不惊——如果有,那也抱歉,不可能是她们——她们服务的就是为了一惊一乍而培养的职业,不得不时时刻刻受其惊扰了!

到军营门口,内里的红光就照了她满面。她已皱眉,怀着警惕和退却的决心,想,一旦出了什么情况,她就跑到旁边的树林里清净一夜,但即便这样,浑身警觉,她还是没能一次制服五六个人。她进了门,约有一队人,都已喝得七荤八素,瞥着她,就拥上了,扯着她的手臂,将她往这浑浊的温暖中扯,嘴里道:

“喝点!找你半天了——”

“又发什么疯——”她张嘴,被灌了一大口,咕噜噜地呛着酒。“我说话,你灌什么灌!”她咽下去,呛得满身都是,甩开几个醉鬼,扶膝盖,喘息。她愤怒地瞪着来人,对着她们笑嘻嘻的脸,终抬起身,又抢过酒瓶,望嘴里灌。

“喝!”几个士兵都大笑。喝。她大口灌着。这酒真不错,醇厚,浓烈,又甜美,谁花大价钱买的?

“还有,还有。”众人道,将她往里面扯。她动了馋心,本已跟着去了,心中想到什么事,忽然又停了,停在原地,眼珠转着,远处,笑声传来。

——天命之王,天命之王!

她眼一圆,满鼻都是这酒水的香气,心痒难耐,终于还是咬牙,将手上的酒瓶摔在地上,不听身后阻拦她的声音,转头就跑了。

“塔提亚!塔提亚!”一双双手找着她,她不理会,跑出门,又攀上墙,往屋顶上爬,不发出什么声音。隔着营房的布置,她俯在屋顶上,见中央区域亮起的火光,一群群军官聚在一起,痛饮欢歌。她始终皱眉,终缓缓坐了起来,盘腿在那。没人再注意她,因都沉浸在醺醉的狂欢中,她往内看,果见奇瑞亚在场中,脱了上衣,和众人一起狂欢,旁边搂着两个军官,脸色有说不出的阴沉。她这种阴沉,看上去并不该是一个中年人的郁闷,而全然是青少年般的,对自己周围世界的茫然,以及对自己的同伴的不认可。她看着这遥远的庆祝,终于,什么也没做,叹了口气,双手放在脑后,躺下了。

阵阵笑声传到她头脑中。塔提亚抬眼看夜空,思绪纷飞。‘鬣犬’的狂欢,她并非完全不知道,过去在‘海岛’上,无聊得使人发疯,她们就经常这样解闷。人把衣服脱了,能干什么?摔跤?游泳?

还有……

她从来没参加过,吃完饭,往往就走了,只是笑着调侃。她自己也说不上是为什么,甚至,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笑不出来了,只让眼在天空中漫游,头脑在回忆中涣散。

她记得,那年,她第一次去‘君王殿’,也碰上了一次这种狂欢,被活血点燃,更是狂热,但她急着去找安提庚,根本没理会;更早之前,还是跟这几个人,躺在草地里,在孛林城前,她们也看过一回‘鬣犬’的私下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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