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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诗酒争锋2

褚清芸在旁扫一眼,哂道:“顾姑娘才气未泯——这哪是随笔,怕是早有成章,特地而来。”

顾如鸢抬眼一笑:“若说早有准备,不如说——早就想见见‘策上写衡道,榜上压群才’的瞿会元了。”

这句话一出,席上顿时微静,连韩璟都挑了挑眉。

褚清芸性子直,最怕旁人绕弯,便道:“哦,这一句不是请诗,是下战书来了。”

顾如鸢却不恼,只道:“若不愿,也无妨。我顾家人,虽笔性狂,却不强人诗兴。”

瞿宝砚尚未作声,一旁韩璟却笑出声来,轻敲酒盏:“好一个‘不强人诗兴’。你们顾家的诗兴,怕是连殿前都能撬动三丈金砖。”

众人笑作一团,桌前却只剩那一纸笺,墨香未干,笔锋犹劲。

瞿宝砚淡淡一笑,伸手将那诗纸摊开。她并未立刻题笔,只抬头道了一句:

“既特为此来,不写也无礼。”

见顾如鸢诗作:

“珠帘挂雨南楼暮,檐角春声趁入辞。”

“若问谁家执笔早,碑前素影未题时。”

这诗里语锋清俊,暗指某位年少登高、却风骨未考。

酒未尽,诗已成。

瞿宝砚笑了笑,执笔不紧不慢,蘸墨略凝,落笔却毫不迟疑。朱笺铺案,一行行笔势疏阔如远山风骨,字字沉稳。

诗作:

“东风吹雪不留痕,陌上轻裾踏月轮。”

“莫问浮名成几许,自题春色到君门。”

末句落定,墨未干,人先停笔。

她将笔搁下,拈纸而起,轻声念出,语气温淡。

室中片刻无声。

顾如鸢本笑着斜倚着桌,却在末句出口时神色微敛,指尖顿了一下,眼中有了不易察觉的波动。

「自题春色到君门。」

这是回应,也是点破。浮名何妨,春色我书。诗中不争胜,却已在笔下定乾坤。

沈未舟叹道:“这诗若传出去,明日起酒楼唱词都要换腔来。”

褚清芸“砰”地一拍桌子:“好!就喜欢你写字比说话更有劲的样子!你这句‘春色到君门’,回头我得用在大门对联上——贴得住气派。”

韩璟抬杯,浅饮一口,没有说话,只是眼里一闪即逝的笑意,像是看见了某种早就预料到的答案。

沈宜棠起身,举杯一敬,笑吟吟道:“这才一开春,咱们这桌便斗得比殿试还紧——你一诗,我一诗,席间都快掀出松烟火味儿了。”

她这一开口,声色入场,立时引了数人转眸。

只见她今夜一袭紫黛暗绣裙裾,配琥珀耳坠,妆色不重却极妍丽,袖中抽扇半展,眉眼间带着江东女子惯有的绰约洒脱。

“你们是争锋,我却诗瘾也上来了。”她笑道,“今夜有酒、有春风、有金榜在前,这诗,哪怕不为高低,也该写个尽兴。”

她抿了一口酒,拈起案旁空纸,一手执笔,一手稳盏,眉梢挑着,眼带醉意,却落笔极快。

旁边有人起哄:“沈三姑娘也来一首?”

“快看她写了什么,怕不是又要掀风作浪。”

沈宜棠并不理会,只写得一行行潇洒落下,末了轻轻一吹,竟像是写惯了在花厅里斗趣的笔。

她朗声念出,唇角微挑:

“柳底黄鹂唤客频,小楼把酒醉青春。”

“且将吟笔随风放,未必题名是上人。”

一句“未必题名是上人”,恰似一盆清水洒在案几之间,把刚才比试的剑气,一下化成笑声。

有人拍案:“妙!这句好,真是醉人不醉笔。”

褚清芸嚼着栗子点头:“这是诗里拐着弯说咱们今儿都太认真了——不如喝酒!”

韩璟倚在角落,轻轻点头:“醉得好,笔也俏。”

萧令仪却只是淡淡一笑,道:“她醉是醉得漂亮,就是怕这笔一醉,明日又被多少人借去抄。”

沈宜棠眨了眨眼:“那可得分人借。别人借,是艳;萧姑娘借——便是锋。”

说得萧令仪都轻轻一笑,难得露出几分闲态。

沈宜棠递笔:“萧姑娘可是岭南书香世家,写春诗你比我更在行,这一席你若不落一笔,怕是春色都要少三分雅意。”

萧令仪淡淡一笑:“诗我不擅论,只能写写眼下所见。”

语毕,大方接过沈宜棠手中之笔,执笔落墨。

她落笔极稳,起笔缓,提锋极轻,仿佛写的不是诗,而是将心意一线线地绣入纸上。

片刻后,她合笔,抬眼道:“拙笔一首,献丑。”

她念道:

“春灯未尽酒初温,遥夜楼头听曲人。”

“不问尘名归何处,满帘风月是归身。”

瞿宝砚笑道:“这诗像你。”

沈宜棠则“啧”了一声,半是羡半是服:“说她比我写得好,竟是一点也不冤。”

褚清芸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点评:“你这写得太正了,我连一句打趣都接不上。”

萧令仪也不占着笔墨不放,往前一递:“下一位——”

顾如鸢立马接过,

“哥,你可还打算藏着?今夜诗都写了半桌了——你再不写,明天京中那些爱咬文嚼字的又要说你‘空有文名,临局不前’了。”

她说得调皮,眼里却带着点点促狭。

顾箴言微微一怔,随即笑了。

他与妹妹性子不同,行事常留三分,不爱争抢。可今夜文会如潮,他若一直沉默,反倒不合气场。更何况——坐在席间的那些人,确实值得一见笔。

他朝妹妹略一点头,淡声道:“你既开口,那便试一试。”

他说得极轻,却自带一股从容底气。

他拈起案侧余纸,研墨未多,只稍蘸一下,便落笔如流水,行如微风,不疾不徐。与他人不同,他用的是带古意的章草体,笔划不多,却极见筋骨。

沈未舟侧头一看,低声道:“……他用章草?真敢。”

片刻之后,顾箴言已放下笔,行文未多,唯一联,写得深远沉稳。

他未自诵,只将笺纸推至席中,低声道:“薄才,不敢献丑。”

有人接过来念道:

“策马春城路半昏,十年寒士一灯魂。”

“肯将寸笔输名贵?字外犹存天下论。”

“好字,好句。”

“这顾家兄妹真是有意思——一个明锋,一个藏锋。”

“不然怎么是兄妹呢——”

众人仍在咀嚼顾箴言那“字外犹存天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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