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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峰回路转势不改

众人道过贺词,圣人钦点《天授乐》。

舞者四人皆头戴青鸟凤冠,身着五彩画衣五彩,脚蹬褐色小靴,一旁的乐伎拨弄鼓吹羯鼓、揩鼓、长短箫、横笛等龟兹乐器。

玄宗精通音律,曾拣选数百人亲自教练,又设教坊管辖数万乐工,还改设了“坐部伎”和“立部伎”。

坐部伎于室内坐奏,舞者大抵三至十二人,姿态典雅,服饰清丽,技艺精湛,多用丝竹细乐伴奏,此时奏《天授乐》的正是坐部伎。

而立部伎在室外立奏,人数众多,乐器声势浩大,通常合奏齐鸣,如玄宗改编后的《破阵乐》,百人披甲执戟、击刺而舞,鼓声震天,传逾百里。

可大乱之后,乐工舞者散落民间,宫中教坊再不复往日兴盛。

每逢节庆大典,多是演奏人数较少的坐部伎,可室内静听奏乐,对乐师技艺要求便极为苛刻。

永宜对面前的珍馐美馔毫无兴趣,只随意动了几筷,抿了两口酒,一直在紧盯着阿耶和韦贵妃的神情。

期间,她听出奏羯鼓的乐师鼓点不稳,总是抢先,有几回太过明显,连高坐主位的阿耶也蹙了蹙眉。

阿耶向来不会为难这些身份卑贱的仆婢,即便有误,也不会降罪惩罚。

只是永宜曾听他私下感叹,宫里想寻出几个精湛卓绝的乐师着实不易,尤其擅长龟兹乐曲的更是难得。

她想起陆贺年那日听完《檀郎怨》回来,说起伴奏的人是陆逢春的好友,听说不仅笛子吹得好,羯鼓也是一流。

之所以能让永宜留下印象,是因陆贺年最后感叹了一句“太原王氏子竟有此本事,着实罕见”。

她看向窗外泛着碧波的内湖,决定先发制人,回首同翠绢说:“去把小红船上的人叫上来。”

伏缨平日至多被带去官员富商家中表演歌舞,鲜有侍奉王公贵戚的机会。

那“卫柳”背后究竟是何等人物,怎地一个婢女引着他们往里走,内外禁兵竟不加盘问。

可她此刻生不出狐假虎威的威风,一想到自己还背着命案嫌疑,她小腿肚便抽痛起来,不敢往里走。

王阅真与她相比镇定得多,自家历代不知出了多少皇后王妃、三公九卿。虽不知紫云楼今日究竟是多大的场面,但总不至于丢了性命。

他一手攥着玉笛,一手牵着伏缨的衣袖,示意她跟紧自己。

翠绢前去复命,低声在公主耳边道:“毕家小娘子不在船上,另外两人已在外等候殿下吩咐。王六郎说无论坐、立部伎的乐曲,他都能演奏。”

一听毕菱擅自离开,永宜顿生不悦,面上却不显:“且先候着,等这曲结束我便向阿耶荐举王六郎,叫他们进来先演奏歌功颂德的雅乐,最后再唱《檀郎怨》。”

无论韦贵妃有什么盘算,她都要抢先一步。

一曲舞毕,永宜正要开口,却见圣人笑意盈盈地站起来。

“今日适逢上巳节令,在座皆是至亲、爱卿,我有喜事道与诸位同乐。”说着,他看向一旁缓缓起身的韦贵妃,二人相视一笑。

永宜见此便知情势不好,只听圣人说道:“贵妃韦氏出身名门,言容恭谨,婉丽贞仁,诞育魏王、崇清、琼华一子二女。瑞云呈彩,瑶星降神,今朝再孕龙裔。生母吴氏追封卫国夫人,弟韦襄封太原郡公。”

韦国公、韦襄等人立刻离席叩拜谢恩,圣人还特意点了韦檀的名字:“你年岁还小,在国子监多学些本事,来日放你去外头历练历练。”

永宜公主看他们喜笑颜开、额手称庆,她紧咬舌尖,强忍住怒意,藏在案下的双手捏拳,攥得指尖钻肉。

宫里已有数年未添皇子、公主,韦贵妃独得盛宠,年轻的妃嫔难育龙嗣也是情理之中,不成想韦贵妃三旬有余又再度有孕。

她不是不能理解阿耶心底的欣喜,可此时韦贵妃有孕、大加封赏韦家背后的深意实在叫她惧恨交加。

追封生母、加封兄弟只关乎爵位,因此阿耶不经朝会商议、在宴会上宣布也无碍。

怕就怕这只是个开头——

韦家众人的官职可要提拔?

韦国公已身居中枢,韦贵妃的同母异母兄弟恐怕将先后跻身要职。

那些有眼色的官员是否要重提册立储君的旧事,趁势将魏王抬进东宫?

若事成,紧接着便是封韦贵妃为皇后……

从前她养在阿耶身边,明里暗里向他提及阿娘生前的旧事,引他追怀发妻、疏远贵妃,联合舅家兰陵萧氏数次阻碍朝臣拥立魏王为太子。

他们拖延着,想等另一位出自萧氏的昭媛之子长大成人,与那顽劣放纵的魏王一争高下。

贵妃视她为眼中钉,打算用回鹘可汗求亲之事将她赶出长安城,却被她反摆了一道,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被迫将亲生女儿崇清公主送去和亲。

可她也因此避居清都观,给了韦贵妃趁虚而入、哄得阿耶心意回转的机会。

她曾以为近日韦家有意求娶自己,是贵妃走投无路来示弱求和。

现下想来,这未必不是贵妃迷惑她的伎俩,好叫她放下戒心。

一旦韦贵妃母子坐稳中宫、东宫之位,她将再无逆转之机。

这些年的帐,他们会一笔笔同自己算个清楚。

永宜抬眼望向高居上位的韦贵妃,她轻抚小腹,迎上永宜的目光欣然一笑。

宝钿花树冠随着头颈转动摇曳生姿,那十二支花树就是韦贵妃提前亮出的獠牙。

谁还敢妄称僭越?中宫之位似乎已是她囊中之物。

可永宜公主高昂着头,不肯在她面前露出怯懦畏惧的姿态,她头顶的莲花纱罗冠随着微风轻轻摇摆。

韦贵妃不怒反笑,朝她扬了扬眉,随即转头同圣人说:“魏王嫡子将满周岁,崇清也已有孕,可怜永宜还没有着落。我看在座之人不乏芝兰玉树,圣人何不替永宜牵一牵红线?”

圣人拊掌大笑:“我倒是有看好的麟子凤雏,可独独不敢做她的主。”

永宜望着阿耶看来的慈爱目光,眼底藏匿的热泪险些要翻涌出来。

韦贵妃听了这话自是不悦,她撩起眼皮瞄了眼韦檀:“正是,从前我那侄子妄想高攀,该他吃公主的闭门羹。如今各地藩镇节度使家的才子俊杰齐聚长安,哪里还有他现眼的地方?”

韦檀会意,起身作揖笑着讨饶:“娘娘快别说了,都是阿檀的错。公主金尊玉贵,阿檀不敢攀附。”

姑侄俩齐退了一步,将永宜架在火上——

要么她忍辱屈尊主动提出嫁给韦檀,要么她就等着与质子联姻,将自己的命运与动荡不安的藩镇系在一处。

韦贵妃之所以如此有把握,就是因为她知道圣人属意幽州节度使霍禹的嫡子霍玄恭。

幽州势大,但目前看来,在一众藩镇中还算老实。

将最得天家宠爱的永宜公主嫁给幽州质子以示信任,让其他藩镇蠢蠢欲动时不敢轻易拉幽州入伙。

可永宜公主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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