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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潼关攻防战(二)

这一天的攻城战,大周军战死者数百,伤者千余人。死者尸首停留在战场上,近城池下方的,根本无法取回。将领们只能以鸣金收兵后的人数来计算。

士兵在撤退的过程中,看到受伤的还有活气的士兵就一起往后带走。他们或许是同乡,或许是同一个队伍的,或许昨夜还一起枕戈待旦,一起畅想着战争的胜利,回家乡去见还在等待着自己的女郎。

然而,许多士兵来不及到达医馆,就会倒下,躺在树下或者路边,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家人给的最后的慰藉。也许是一个平安符,也许是一封书信,也许是一张帕子。在许多个夜晚,他们都曾以此来幻想着天下平定、荣归故里。如今,都随着滚滚硝烟而结束了。

涌入医馆的士兵是这样多。虽然已经调集了大批的军医,依然是不够用的。不过,士兵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他们都懂得清洗和包扎普通的伤口。只要有药,一切都不成问题。

取药的士兵熙熙攘攘挤满了狭小的医馆,军医们忙碌着派发药物和绷带,喉咙早已干哑得说不出话来,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重伤的士兵陆续地抬进了医馆临时搭建起来的处置间里。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伤者,有的已经昏迷,有的痛苦地呻吟着。

并没有足够的医士,能够帮助这些重伤的士兵。皇甫仲临时找来了几个轻伤的士兵,让他们给重伤员服下麻药丸,洒下止血散,暂缓他们的疼痛和流血。更多的后续判断,由几个有手术经验的医士去完成。

他们要去挑选,最容易做手术、最可能活下去的伤兵,将这样的伤兵送到最里间的治疗间去。

慕音从这样的伤兵中走过。有的人断了胳膊,断臂处血肉模糊,血已经黑色结痂,士兵痛哭着:“我的手臂!我的手臂!”。有的人断了腿,断掉的腿以奇怪的方式扭曲着,仿佛破碎的石头人,士兵眼神空白地看着虚空,似乎看到黑白无常正在索命本上写画。有的人胸口中箭,长箭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双眼紧阖,面色青紫,处在将死的边缘。有的人头部和肩膀被热油烫伤,起了巨大的脓疱,口不能言,只能满怀希翼地看着医士,目光里满是恳求,求医士救他。

偶尔,会看到一些士兵嚎啕大哭。那是重伤员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他身边的兄弟同袍的痛哭声。在一起训练数月、一起吃饭睡觉的伙伴,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间。而自己,在明日,在接下来的任何一次攻城战中,都有可能死去。这是近在咫尺的危险,以如此猝不及防地方式让每一个新兵明白,战场的残酷。

老兵们或许已经习惯,他们要沉默得多,安静地帮忙着收敛尸体,拍拍那嚎啕大哭的新兵,继续去救治其他的人。

慕音首先要救治的是中箭不深、或者轻微烫伤的士兵。箭伤不深,把箭取出再止血,很快就能完成。烫伤范围不大,只需要敷上去腐生肌的药膏,保持伤口的干净,也能很快基本康复。再次是断胳膊或者断腿的人,在麻药的帮助下,士兵失去意识,医士能够快速而安静的截肢并缝合伤口。由于麻药的使用,士兵醒来后,也感受不到伤口的剧烈疼痛,能够更好地等待伤口恢复。

这两类伤兵之外,还有不少重伤士兵。弓箭穿胸而过、全身重度烫伤、腹部箭伤、巨石碎片砸中胸口肋骨尽断,全凭着一口气,忍着剧痛,下了战场,被送至此处。

大多数情况,其实没有办法处理。这样严重的伤口,一来手术过程漫长,二来活下去可能性很低。慕音只能给他们安神丸,安神丸的药性比麻药轻一些,减缓他们的痛苦。

激战后的一夜一日,慕音忙碌着,都没有睡觉。

她和皇甫仲一直在手术间里,不断地手术。刚开始,她还会感到震惊、触目惊心,被一种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包裹。纵使她医术了得,在乱世之中,也救不得了几个人。甚至,就算她救活了这些人,他们还将再一次上战场去,一将功成万骨枯,到天下一统那日,不知道这些士兵还有多少人尚在人间。

一夜过去之后,她变得麻木了。不断地有伤兵进来,她机械地执行着手术,判断伤口,确定治疗方法,手起刀落,缝针,完成,下一个伤兵。

直到第二日的午间,她短暂地出去,胡乱地啃了一个胡饼,喝了几口牛骨汤之后,她再次进去手术台。她在手术台上看到了蒋大龙,那个在尧县医馆对她热情以待的士兵。

她的心猛地一跳,手微微发抖起来。

蒋大龙面色苍白,双唇毫无血色,他的双腿被落石砸中,腿骨尽断。看到她来,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来:“慕娘子,得麻烦你给我处理伤口了。”

那一瞬间,一股巨大的悲凉突然涌上了她的心头,慕音眼睛发酸,她忍住泪意:“好,你睡一会,很快就会处理好的。”

她给他服下了麻药丸,用了四颗,极重的分量。不一会,蒋大龙就昏睡了过去。

皇甫仲取来利锯,让慕音准备止血和缝合伤口。锯断大腿骨,女子的力气太小,都是其他医士来完成。

“他大腿以下都已经坏死,就算截肢缝合,恐怕也很难熬过去。”皇甫仲开始截肢,对慕音道。完成手术是简单的,手术之后的恢复,则更多是听天由命。这么严重的伤口,在手术之后,往往出现高烧,和严重的伤口炎症,大多数人都熬不过去。

慕音听着锯子的声音,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心。她把止血药转身放到一旁的医士手里,冲了出去。

她扶着医馆外的一棵树,弯着腰,把中午吃下的那几口胡饼吐了一干二净,吐完之后,还忍不住干呕,连肠胃里的苦水都吐了出来。

这时,有人给她递来了一个水囊。慕音也来不及谢过,举起水囊,连喝了几口,又洗了一把脸,才感觉恢复了一些精神气。

“好些了么?”低沉微哑的声音传来,慕音这才发现,给她水囊的竟是谢时。他不知何时来了医馆,平日清冽的声音变得沙哑干涩。

谢时还穿着战袍,袍子上沾染着干涸的血迹,右手臂缠着绷带。想来从战场下来,他也来不及休息。如今,来医馆查看士兵伤势,鼓舞军心。

“你也受伤了?”慕音指了指他的手臂。

“嗯,被弓箭射到了,小伤。”他环视了一圈医馆,如此酷烈的情状,慕音一介女流,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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