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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叛道

戚思彦知道阿柔说的“不值得”是指什么。

阿柔想说,如此阴惨的时局,如此腐烂的朝堂,不值得他为此付出生命。

戚思彦拉起妹妹的手,和她一同上了景西王府的马车。

马车行进后,戚思彦歉疚地说道:“对不起,阿柔,吓坏了吧。”

阿柔红着眼睛,直勾勾地看他。

“我那样说,并非是心存死志。你知道的,陛下当初赐我官位,便是要让我作为质子,用以牵制阿爹和大哥。但反过来说,有这层身份在,他就不会轻易对我下手。”戚思彦温声解释。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人质”的身份看似憋屈,他的命却有十足的价值。倘或李钰真的敢对戚思彦动手,岂不是逼着景西王府造反?

“尤其是在林予哲谋反的这个节骨眼上,陛下更不会和景西王府撕破脸皮。方才那般质问你我,只不过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宣泄情绪的口子,咱们只是刚巧撞上了。”戚思彦话锋一转,“但他想拿咱们当软柿子捏,我偏不能如了他的意。如今叛军已行至青函关,直往长祈而来,难道还要让所有人哄着他吗?”

阿柔冷静了下来,却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即便这样,你也不能说什么,赐你一死这样的话……多吓人啊。”

“对不起阿柔,以后不会了。”戚思彦诚恳地道。

阿柔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又想起此行的目的,“只是我还没来得及禀报有关云洛的事。”

“这个不妨事,谢阳的陈罪书上都写得很明白。再不然,下回早朝,我再提一次。”戚思彦说道。

阿柔点了点头。

放松下来后,困倦感也随之而来。

没过一会儿,阿柔便睡着了。

直到马车停靠在景西王府门前,戚思彦才将她叫醒,“阿柔,醒醒,回房间再睡。”

阿柔点了点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拽着二哥的衣袖下了马车,伸了一个巨大的懒腰。

她困得要命,感觉走在路上都能直接睡过去。

戚思彦无奈,只能先将阿柔送回房间。

阿柔一进屋,二话不说地就往床上躺。

戚思彦:“把鞋脱了。”

阿柔直接用脚把鞋踢了下来。

戚思彦:“……”

戚思彦叹了口气,将飞到几尺之外的鞋捡了回来,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她的床前,随后便闭门离开了。

待到回到自己院中,却没见乐瑶的身影。

戚思彦问明珠:“公主呢?”

明珠回答道:“公主殿下说要出门一趟,没说是去哪。”

戚思彦沉吟片刻。

明珠忐忑不安地问:“二公子,怎么了吗?”

“没什么。”戚思彦说道,“有护卫跟着吧。”

“自是跟着的,二公子请放心。”

戚思彦点了点头。

他并非是要监视或限制乐瑶的行踪,只是午后那阵讲起抗击反军一事,以及朝廷不甚妥当的决策,乐瑶当时就显得有些没精神,却在他和阿柔进宫之后也出了门,会是去做什么呢?

还是等乐瑶回来,亲自问她吧。

……

阿柔醒来时,已是晚上。

侍女得了戚思彦的吩咐,见她醒了,便从厨房热了饭送来。

吃过饭后,阿柔出了房门,走在院子里,回想起今日宫中发生的事,只觉得一阵不痛快。

这简直是太憋屈了。

林予哲还没反的时候,皇上因他是羌夷蛮奴,便认定他没有深沉的心计,对他百般信赖,却提防着景西王府。

如今林予哲反了,皇上仍旧没能放下对景西王的猜忌,反而因此觉得,只留戚思彦在京中为质,还是不太保险。

景西王府究竟要做到何种地步,皇上才肯全身心地交付信任!

也许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

阿柔漫无目的地在院子里打转徘徊,心思郁结,又空虚不已。

她认为自己再这样一个人纠结下去,也许就要憋闷而死了。

下一刻,阿柔迎着月色,往外面跑去。

威北将军林予哲谋反的消息,多多少少还是传到了民间。

若放在从前,长祈城的夜晚总是摩肩接踵、灯市如昼,处处显露着繁华的气息,如今却萧瑟冷落了不少。

街上的小摊商贩零零落落,仅有的几家也是死气沉沉,看不出什么热情来。

恐怕也只有那些个秦楼楚馆,依旧夜夜笙歌、笑语不绝。

阿柔出门的时候,其实并未决定好要往哪去。可脚下步伐却又不由自主地,顺着记忆中熟悉的路线而行。

她终究还是往司言的住处去了,顺道还买了些酒。

司言见了她,面上很是欢喜,又见她面色郁结,手中提着酒壶,不免忧心地问:“阿柔这是怎么了?”

阿柔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晃了晃手中酒壶,扬起下巴,“陪我喝酒,走不走?”

司言轻笑一声,“定当奉陪。”

阿柔没说要上哪去喝酒,二人却默契十足地运起轻功,向屋檐上跳去。

跃至屋檐之上,视野即刻开阔起来。阿柔遥遥地便望见一处高楼,迎着夜晚的阵阵凉风,轻盈地朝着那个方向奔去。

阿柔在高楼顶上坐下。

偌大一座长祈城,变成了阿柔眼中的一座小小景观。灯火明亮,却显得太过遥远,甚至有些不真切。

阿柔无意义地伸出手,也只能徒劳地遮挡住部分景象,终究什么也触碰不到。

司言坐在她的身旁,含笑道:“三小姐要请我喝酒,却只带了一个酒壶,我的那份呢?”

阿柔收回手,看了他一眼,打开酒壶灌了一口,说道:“我只说让你陪我来,可没说要请你。”

“哦?是吗?”司言打趣道,“我看阿柔是忘了准备我的那份吧。”

晚风吹过,阿柔的面颊有些微微泛红。她托着下巴,没有去看司言,只是伸出一只手将酒壶递给他,没好气地道:“少啰嗦。”

司言也没客气,接过那酒壶,浅啜一口,却觉辛辣苦涩,眉头都扭在一起了,“怎么买了这样烈的酒?”

阿柔没有即刻回答他的话,只是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阿言。”

“嗯?”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呢……”阿柔轻轻地道。

“……什么?”

“困在京城,如履薄冰,心惊胆战,却又无时无刻不被猜忌和误解的日子……”阿柔的神情染上几分痛苦与挣扎,“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司言一怔,有几分心疼地看着她,“阿柔……”

“我自认为清醒地活了这二十年,现在却有些不明白了。”阿柔茫然而哀伤地缓缓开口,“我们景西王府,世代忠良,固守大昭河山,始终如一地为李家效忠……是对的吗?”

阿柔这声质问,宛如一道惊雷,不光让司言惊了一下,就连阿柔自己都愣住了。

若是此处还有第三个人在,定要说她藐视皇权、不敬圣上,是该掉脑袋的罪过。

阿柔却不准备收回自己所说的话,相反,只有将这些困囿于心中的疑惑尽数吐露而出,她心中的郁结之气才能有所消解。

“难道,自古以来,武将世家,都逃不过功高盖主,被圣上猜忌,被文臣曲解,被朝局孤立的结局么?”阿柔心绪翻涌,夺回酒壶,又猛灌一大口,感受着胃腹之中似火烧一般的烈辣,借着酒劲,发出疑问,“他还想要二哥怎样?他还想要景西王府做到何等地步!西北边境四万将士的命,只不过是天家眼里一个似有若无的数字!在他眼里,遭人欺骗,被人玩弄,才是这世间的头等大事!”

司言默默地听着她的倾诉,大抵猜到她今日入宫面圣遇到的情境,没有多问,而是伸手揽住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司言,我不明白,我不明白……”阿柔抓着他的衣袖,将头埋在他的怀里,闷声闷气地问道,“世人都说,当今圣上即位之后,大昭百姓百姓过上了前所未有的好日子。可不过一二十年的光景,就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到底是哪里错了?”

司言想要安慰她,却觉得现在无论说出怎样的安慰之辞,都显得太过无力。

他沉重地开口说道:“所谓‘盛世’,只不过是一个虚假的谎言。被埋在深雪之中,不见天日的阴暗与冤屈,即便是在当年,圣上最为励精图治的那几年,仍未止息。更不必说家国天下,只系于一人之手。若他心怀天下、胸有沟壑,便是天下之福。若他懒惰怠政、玩弄权术,便是天下之患。”

“所以,天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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