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躺在摇椅上发呆。
这是他和阮玉山离开目连村的第一日。
席莲生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夜,至今没有醒来。
对于这个人,别说一向对其看之不起的阮玉山,就连九十四自己,也有很多想问的。
村子里的异象席莲生显然十分清楚,却从来不受任何影响。
九十四想知道那些异象的来源,唯一的突破口就是他。
还有自己手里这本日录。
这个全篇写满吃羊的簿子究竟出自谁手?跟村子里的异象又有什么联系?
九十四不是没怀疑过席莲生,可他见过席莲生的字,跟日录上的字迹压根不是一个人。
日录上的字写得秀气工整,可见下笔之人性子内敛,而席莲生的字虽不如阮玉山那般笔走龙蛇,却还是比日录上要外放许多。
昨晚他们在马背上赶了一夜的路,九十四原本坐在阮玉山身后,许是矿山中投向阮玉山的那一枪一口气耗费了他太多玄力,才离开不久,他就靠在阮玉山后背睡着了。
中途醒来一次,他们仍在赶路,只是自己不知几时被阮玉山挪到身前护在了怀里。
而原本应该跟他们一起驮在马背上的席莲生则不知被谁扔给了那罗迦。
再醒来,九十四就是在一张温暖宽敞的木床上。
他睁眼时先闻到一股沉静的香气,九十四不知那是什么香,闻着像烧过的木头,但气味却很舒心,多闻几下便同他记忆中阮玉山的气息重合了。
再抬眼看向周围,见着好大一间屋子。
兴许是他在睡觉的缘故,屋子里只点了两盏烛火,用绣着红珊瑚花纹的灯罩笼起来,灯罩上的纱布很薄,层层叠在一起,模糊了灯芯,却像糊着一层碎银子一样浮光闪烁。
九十四看着那两个极精致的灯罩出了会儿神,待观摩够了,又慢慢转动眼珠子去看屋子里别的玩意儿,无一不是雕梁画栋,鬼斧神工——包括那把他从矿山上带走的三尖戟,此刻在灯下看,戟上寸寸青光,犹如神兵之甲,庄重威严,非同凡俗。
最后他瞧见不远处的衣架,架子上架着件乌黑的衣裳,眼色纯正得发亮。瞧展臂的尺寸九十四一下子就想起阮玉山,只有阮玉山才穿得了这样尺寸的衣服。
衣服的料子比笼灯的罩纱还好上几十倍,从袖口到衣领,找不到一点缝制的痕迹,仿佛一块布生出来就是这件衣裳的模样,上头的缎光水波似的游动着,有光的地方才折射出衣裳上九十四认不出的赤色花纹。
接着他便看见衣裳下那小小一个冒着烟儿的炉子,屋子里的香就是从那炉子里散发出来的。
九十四这辈子第一次闻见香气是路边小二给的羊肉包子,第二次是阮玉山做的饭,第三次便是这炉子里的香了。
古书上说蝣人有体香,可九十四自己就是蝣人,他打出生起在周围闻见的不是烟雾四起的灰尘就是源源不断的血腥气:他族人的、自己的、又或是那些在斗场上赢下的猎物的,比如稚鸡、野兔、甚至是蛇鼠。
也有不少主顾指着一大杯才从他族人身上放出来的血啧啧称赞香气醇厚。
九十四有时看着他们对着鲜红的蝣人血豪饮不断,那时他闻不到香,他只想把那些人的舌头拔了。
熏香的炉子太小,上头的花纹在床上看不真切。九十四掀开被子光脚下床,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夜奔袭时候的一身衣裳。
衣服上裹满了厚厚的泥灰,算是彻底报废了。
再回头看自己盖过的被子,也被污得看不出那是什么花纹的被子了。
他走向香炉,路过床边的铜镜,对上前看看自己的模样这件事并无兴趣;又经过那个雕刻精致的八角桌,瞧见上头四四方方摆着一本书,书名是《小儿睡时必读十记》。
一看就是有人故意放在桌上留给他的。
九十四拿起那本小儿话本看了看,又放回原位。
不问自取是为偷,除非像村里那本透露着古怪的吃羊日录,否则他无意碰别人的东西。
他走向香炉,蹲在衣架下方。
裹着一层泥巴壳子的衣摆垂到上好的紫檀雕花衣架上,九十四没有在意,他低下头凑到香炉顶嗅了几口,发丝落在香炉边,染上一点香味,确定这就是阮玉山身上的气味后,再擦了擦被他沾上灰的衣架,起身走回桌边,复又拿起那卷小儿话本去到门外。
倘或是别人的东西,九十四自然很遵守书上写的君子道义;但若是阮玉山的,九十四便使得心安理得。
甫一踏出门,那罗迦迎面朝他扑过来。
九十四险些被扑得一个踉跄。
他接住那罗迦,揉了揉对方的头顶,发现那罗迦此时身上非常干净,连毛都顺了不少,摸上去油光水滑,简直像有人刻意狠狠梳洗过一顿。
院子里左边六分地栽种着几株看不出种类的树,大抵是没到气候,树上光秃秃的,枝桠伶仃,见不到一点叶子。
树下有把摇椅。
院子右面四分则围了一小圈花圃,月洞门进来,靠手边有个小亭,庭外蜿蜒着池塘,亭子上有竹帘,看不清里头光景,只依稀瞧见桌椅和小塌。
九十四往檐下走了几步,回头一看,檐上有匾,写的是“四方清正”,一眼能看出是阮玉山的笔迹。
他浑身骨头忽的松散了,大摇大摆走到摇椅处,刚一屁股坐下,就听月洞门外传来一声:“脏!”
九十四充耳不闻,翻开话本打算看起来。
他朝背后一躺,摇椅忽地前后摇动。
九十四没坐过这东西,蓦地受了惊,啪一声合上书,动作轻巧地坐起身,如临大敌地扭头看向椅背。
月洞门外边又听人笑:“笨!”
九十四觉着自己被耍了,一记眼刀横向院子外。
阮玉山一进院门,就见着九十四那张灰不溜秋的脸。
昨夜他带人连夜赶回燕辞洲的私宅,见九十四累得昏睡不醒,便干脆把人抱上了床,用被子一裹,让九十四痛痛快快睡个昏天黑地再说。
至于自己,则挨着九十四小憩片刻后,起身拎着他忍了很久的那罗迦到外边去涮洗了一通。
临走前阮玉山为防九十四醒来后找不着人觉得无趣,便打发宅子的下人去外头现买了一批小儿书,挑了本字多画也多的放在桌上,以供九十四醒后解乏。
燕辞洲名字叫“洲”,实则是个小岛,在大渝和祈国边界,离娑婆的流放之地望苍海很近。
岛上鱼龙混杂,往来人众,加上这地方属地一直不甚明确,无人管辖,上岛之人大多来历不明或有意隐姓埋名,以至此处成了许多明暗交易或是安置产业的场所,渐渐地便野生野长得成了个经济发展得十分繁盛的地方。
而能在这岛上长久居住且有些身份的,非富即贵。
比方他们现在所处的这座易宅,便是阮玉山在外的私有。
从最老的老太爷那一代起,阮家人就明白,一旦归顺太祖,那这天下所有姓阮的东西,都是天子的财产。
哪怕时至今日,天子为了拉拢阮家三天两头赏赐奇珍异宝,此等稀世殊荣阮家要受得起,那责任便要承得住。
阮家有自己的兵,兵有多少,占几个营,粮草每月用多少银子,年年都得上报天子。阮玉山整日挥霍无度,金银财宝哗啦啦的往外送,花的是阮家的钱,安的却是天子的心。
如果不然,偌大一个红州城主府,藏金不用,那远在天子城龙椅上的人就要天天睡不着觉了——赏那么多钱,只见你阮家人往里收,不见你阮家人往外舍,拿着干什么去了?
阮玉山大把挥霍。
实则一半都进了自己在外的口袋。
阮家人自来个比个的精。
倘或有一日天子觉得阮家养肥了,一声令下把阮府给抄了,那府中举凡姓阮的一切都归上头,只有府外不姓阮的才是永久属于自己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届时阮家要反,那留在红州的一座府邸,七万兵马,怎么保证一定打得过天子城六万精兵和无镛城谢九楼手下的五万骑兵?
谢家世世代代效忠天子,满门忠烈天下皆知,即便阮玉山不把天子城养的废物放在眼里,天子城外的谢九楼也不容小觑。
若说他红州阮玉山是暗藏杀机的虎,那谢九楼就是天子养在脚边不吠不喊的狼。
看着温顺,一旦出手,必定杀人。
只要红州起兵,无镛城谢氏必定拼尽全力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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