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临楼附近的商户,能盘问的都已经盘问过了,可疑的人倒也有,但仔细勘察下来,却没有一个是和本案相关的,倒是抓到了不少偷鸡摸狗的窃贼。
祁暄没绷住笑了,又赶忙抵唇轻咳一声遮掩过去。
孟武彰看他一眼,冷冷道:“萧王殿下昨日携王妃夜游,言笑晏晏,心情颇爽,看来已经有了不少收获?”
“是啊,孟指挥使派人尾行,难道是怕本王玩得太过忘我,耽误了办案?”
孟武彰不置可否。
祁暄抢行两步,挡住他的去路:“你一直怀疑九筠与立春刺杀有牵连吧?”
孟武彰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终于停下来,等着他的后话。
“不必惊讶,当初我也在场,那些人怎么死的,看得不比孟指挥使模糊。”祁暄摇开折扇,扇面上描金的山水人物画在阳光下格外晃眼,“只是,孟指挥使有没有想过,那些人对九筠动手,是想争取一个抵达边关,击溃主将战意的噩耗?”
他自然知道。
若是不知道,就不会派人保护好平阳侯府,也不会只是叫人跟着陈九筠了。
但这些也没必要多说。
孟武彰沉默片刻:“既然萧王殿下开了金口,我会暂时撤下对萧王妃的监视。”
反正已经被发现了。
“有劳孟指挥使了。”祁暄唰的收拢折扇,点了点大理寺的官舍方向,“正巧梁隋那边有了新发现,一起去看看?”
孟武彰看着祁暄的眼神起了一些变化。
祁暄只是笑,单纯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笑。
梁隋负责看守人证,这两日一直兢兢业业,眼睛都不敢合拢太久。
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这不正常。
没人能保证歌女能在七日内醒来,也没人敢保证她一定无法醒来。
对方既然策划了那么大一场阴谋,将两个国家的和平都牵扯进来,不能在这个关头接受变数。
每日负责为歌女煎药换药的侍女成了梁隋的重点调查对象,但她们一切正常。
最后,他鬼使神差地,将视线放在了汤药身上。
他没抱任何希望,只是以防万一,在早上送药的时候,截下汤药给老太医重新确认了一下。
老太医经验丰富,在太医院任职三十多年,只将汤药送到嘴边一嗅便顷刻变了脸色,他要过侍女煎药的方子,发现有人模仿他的笔迹,在最后加上了一味性热的药材。
这味药不是毒药,但它的出现直接将整剂汤药的效用毁于一旦。
祁暄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功夫,梁隋已经顺藤摸瓜将人抓住了。
“……”
官舍的空地上,孟武彰半蹲在地上,阴沉着脸收回手。
面前的尸体尚有余温,但已经死透了。
梁隋解释道:“他动作太快了,我们一按住他,他就服毒自尽了……”
祁暄拢眉:“沉水山庄那两个人也是这样的……”
事情越来越奇怪了。
不论是立春的刺杀案,还是如今的使臣案,背后好像是同一批人。
但这些曾经胆大包天刺杀皇帝的人,又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杀的使臣呢?
他们甚至放过了郑大人。
死去的十三人,除了使臣以外,没有一个官身……
众人各有猜测之时,重新煎了药,帮歌女换药的侍女神色惊慌地过来禀报。
“那位姑娘不行了!”
那可是唯一的人证。
孟武彰下意识地往前跑了两步,又猛地回头去看祁暄。
祁暄站在原地若有所思,见他看过来,便微微点头,道:“去太多人也没有意义,这里交给孟指挥使了。”
“萧王殿下要去哪?”
“王妃还在等我,我们约好了,要去西城散步。”
*
帘幕拂动,杯盏狼藉。
这里是徐府临莲池的水榭,因为徐文星喜欢,便成了他的专属地盘,便是徐文悦,没有要事也不会往这里来。
最近公事上连连受挫,徐文星告了假,谁也不见,躲在这里喝闷酒,他喝退了所有侍奉的仆役,只留下玉烟姑娘陪他。
玉烟知他心绪,感同身受,弹的曲子也郁郁寡欢,一曲短歌,徐文星几乎将一壶酒都喝尽了。
见他还要再倒,她心中一紧,放下琵琶,快步上前按住了他的手。
她还绑着义甲,纤细柔软的掌心按在他手腕上,指尖粗糙微冷的绑带轻轻搭住手臂内侧敏感的皮肤,即便没有用力,也让徐文星停住了动作。
“别喝了,这酒太烈,喝多了伤身。”玉烟神色难得的严肃,徐文星自轻自贱的模样仿佛给了她一些勇气,她夺下酒杯,放到远处。
徐文星回过神来,眉头一皱,越过她要将杯子夺回来。
玉烟两只手按着他的胸膛,将他抵住,气鼓鼓地道:“不要再喝了!”
徐文星喉头滚动了下,似乎有很多话要倾吐,但最后他只是垂下眼,说:“最后一口。”
他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有微红的眼眶流露出几分脆弱。
玉烟端过那杯酒,犹豫再三,还是还给了他:“最后一口。”
徐文星扯出一抹极淡的笑容,接过来一饮而尽。
片刻之后,他的视线越发迷蒙,无法自控地扯松领口,含糊地让玉烟去拿冰鉴来。
手却紧紧地抓住她,不让她离开。
玉烟紧张地扶住他:“徐大人,你没事吧?”
徐文星一言不发,只是怔怔地看着她,醉红的脸庞靠得越来越近。
玉烟心如擂鼓,睁大了眼,又是羞涩又是期待地等待着,一动也不敢动。
“玉烟……”他轻声呢喃。
“嗯,我在。”
扑通。
徐文星彻底醉倒,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玉烟僵在原地,沉默了好久,才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那么小一壶酒,他居然就醉倒了?!
然而这一看,她眼中又划过一丝喜悦。
方才被徐文星扯松的衣襟,因为他这一摔,竟掉出一封信笺来。
她谨慎地推着徐文星,唤了两声,见他没有反应,才悄悄拆开来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她险些惊呼出声。
她将信笺折好,放回他的衣襟之中,犹豫再三,一咬牙,起身匆匆离开了。
她走后许久,地上的徐文星才睁开眼睛,从地上爬起来,慢条斯理地整理起衣服。
那封没放好的信笺再度从衣襟中掉出来,他看也没看一眼,离开时还踩了一脚。
*
老巷里的一切都十分陈旧了,地上的青砖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上面还盖了一层沙土,别说车马,就是人走过,都腾起一阵烟尘。
陈九筠搀扶着老妇,再度拐过一个弯,看着眼前荒凉的景象,心中也直打鼓:“大娘,京城里居然也有这样破旧的地方?”
“都是些老房子了,姑娘年纪小,可能不晓得。”老妇咳嗽两声,和善地笑道,“这些房舍过去,再远一点就是钿雀街,曾经是住皇亲国戚的地方。那些个天潢贵胄,一人就要上百个奴婢伺候,当年这里住的,就是伺候他们的仆役。”
她望着屋顶上的破瓦,感叹道:“奴婢、奴婢,为奴为婢,算不上人,也只能住在这样破旧的房子里啦。”
陈九筠叹了口气。
老妇住在老巷的深处,一间一进的破旧院子里,她说屋里太乱,请陈九筠在外头稍坐,自己进屋去给她倒水。
陈九筠坐在条凳上,听见里间传来碗碟磕碰的声音,也听见老妇同她感叹,说今年是个欠年,粮价又要涨,老婆子连米也要吃不起了。
“是啊,更遑论有些地方,将粮田拿去种经济作物,那些丝织品、上好的棉花,百姓也不曾享受到一分一毫,全进了官吏的口袋,实在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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