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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堆堆

有人找到何刘氏的儿子何福生,一个沉默寡言的农人,把刚刚空地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何福生震惊的样子,几乎和木讷没有区别,他扶着锄头的手心里渗出了浓汗。何福生本能地拒绝相信:他娘的坟墓里还有别人。这么荒唐的妖言!一定又是欺负他向来老实,会忍让的恶劣玩笑!

有了自己的判断后,何福生很不高兴地,看了看来向他报信的人,将此人也当成故意捉弄他的一员。然后何福生什么也没说,继续抡起锄头,干他的农活。

报信人见他犯了倔强,就识相地走了,回空地上继续去看热闹。

日头向中偏移,围在空地上的人已经少了些,因为并没有杂耍表演,还牵扯到不知祸福的大事,格外谨慎的人会选择早早离开。空闲的妇人们还有家务要顾,也不能尽情地将热闹看下去。

围着坐在木台边的阿岑,问东问西的男人们都包含着复杂的心思和目的。他们是乡里的‘消息通’和‘万金油’,看起来无所事事,又宛如桥梁,在到处发挥着奇特的作用。他们有复杂的声望,既被一些人鄙视,也被一些人奉承,无论如何,他们都为自己沾沾自喜,活得洒脱又无厘。

乡里忽然出了奇怪的陌生人,指阿岑和似乎名不符实的杂耍班。

陌生人居然大胆地揭开了:陈年,悬奇,和乡里名门有关的,且附带着女鬼的不可说秘密。

对‘消息通’和‘万金油’们而言,这是把一筐碎肉摆在秃鹫群里,让他们心急如火,急着从这突发的‘大事故’里,得到能被自己利用,因此名声大噪的机会。

一些较清心寡欲的人从空地上离开了,剩下的站成由密到松的几层,前排由消息通的最活跃代表黏着阿岑,其余人各具姿态,都把竖起的耳朵一心朝着木台那边。

阿岑很耐心地和他们周旋,边收集他们心中真实的想法,因为他们对悬案的兴趣,是推波助澜的风。他们对乡里人物,事态之间的关系了如指掌,他们能从中利用的部分,对阿岑也是很好的启发,让阿岑能进一步想到:其他可能获胜的捷径。

然而,和阿岑待在一起的时间越久,那些人在不知不觉中被阿岑独特的气息‘驯化’了。

阿岑那种天赋智慧,毫不做作的风采并不常见。他用纯净无暇的态度和他们相处,没有虚假,没有利用,像一阵风在空中遇到另一阵风,让乡人们别有用心的狡猾,袒露在他们自己眼前,让他们自己也忽然觉得无法忍受,于是主动抛弃了那些碍眼的狡猾。

更让乡人们折服和畏惧的是:在阿岑简单的话语中,显露出的非同寻常的洞察,让所有人想到‘神奇’这种形容。

是的,不久前曾带着傲慢而随便的态度,把阿岑当作套话对象的乡间能人们,这时都对阿岑肃敬起来。气氛已被阿岑控制,他们开始认真地讨论:推动悬案的办法。

‘有人在乡里捣乱’的消息早就送到了孔家,因为孔家和女鬼的微妙关系,‘捣乱’是孔家最能接受的形容。

孔家老仆也认为这是捣乱,一定是那女孩的娘在捣乱,这下可清楚了,前几天跑来送什么金贴的,原来都是一回事。

老仆并不慌张地去见孔乡老,还有几分高兴,“乡公,他们造谣生事,危害乡里,请让乡正派人去把他们都抓起来!”

孔乡老却像木雕似地怔在原地,只有两只眼珠微微地颤动,少顷,连一只右手也晃抖起来。

老仆忙伸手搀扶,“乡公怎么了?突然哪里不舒服吗?”

孔乡老咽咽嗓子,神情僵硬地向外一指,“派人去那里盯着,若有动向快来回报。你,你去把何福生带来,快。”

老仆点头,又不放心地问:“要不要也叫大夫来给乡公看看?”

孔乡老摇头,生气地催促他:“快去!”

何福生正继续锄着麦田里的草,忽然看见他的妻子一脸紧张地跑过来,半张开的嘴角边带着两点白沫,一看就是个傻婆娘。

何婆娘跑得匆忙,脚下两只破鞋踢起尘土,一到何福生跟前就挥起手说:“她爹,怎么办?你快家去看看,人家说娘的坟里埋着那个…”

何婆娘信以为真的样子,很让何福生嫌弃和烦躁,于是背转过去不再看她。

何婆娘见男人不急,不问,默默间也知道该怎么办了,于是拿上田边喝空的水罐子,踢着尘土回家去了。

只是转眼的功夫,孔家老仆也赶到了何福生的麦田里,何福生忙扶着锄头行礼,眼里带着蒙受重视的喜悦。

何福生二话不说,就跟着老仆去了孔家。何福生还从来没进过孔家大门,唯一次,是帮忙搬了几车年货去孔家侧门。当时从孔家得到的小赏:一对布袜,何福生留到现在,还舍不得穿呢。

何福生战战兢兢,又满怀喜悦地坐在孔家茶厅里的时候,孔乡老还在和孔公子拉锯。

坏人已经在外头布了阵,孔乡老以为:逆子应该拿正眼瞧瞧他了吧?

他看到的仍旧是孔公子只冷不热的脸,孔公子虽然想知道:外面的那些怪人到底是谁?但他更不想和孔乡老多话。

若说此刻的真实心情,孔公子孔介平,很难忽视此刻他内心中的期望。他希望这死气沉沉的世界能变幻得更精彩一点,让该笑者笑,该哭者哭。

孔乡老郁郁而不甘心地嘟囔:“这怎么会呢!他们怎么会知道!”

孔介平暗想:这有什么想不通的?只要那放荡无忌的人酒后一句失言,不就能造成眼前局面?看来确实有‘自作孽’这种死法。

渐渐的,孔乡老两只圆圆眼睛中的温和,变成了恒定的怨毒,像是安慰自己般说:“只要不许何家松口开墓,他们就是妖言惑众,再让乡正派人去闹出点乱象,就能名正言顺地把他们都抓走了。”

孔介平虽认为:外面上门闹事的人,肯定是偶然听到内情,想以此要挟获利的奸诈之辈。但孔介平并不希望,他们被就这样被草草收服了。

这是六年来的唯一出现的转机,实在出乎意料。孔介平抚摸着残缺的断指,勇敢地回想起徐青芽生动的笑脸,愧疚便淹没了他。

阿岑和冯湘找找到何家的时候,家中只有何婆娘在忙着剁草,冯湘先打了招呼,将卞氏请她带来的一提点心挂在大门旁的木钩上。

何婆娘在围裙上擦着两手走出去,看看那提点心,小心翼翼地问:“这是做甚?”

冯湘说:“六年前在这里失踪的徐姑娘,杂耍班的那个孩子,我们是受她娘的托付来的。”

何婆娘一听,也像何福生之前在麦田里那样,转过身去再也不说一句话。

冯湘还想和她解释几句,阿岑向她摇摇头,离开后才说:“那何大娘自己没有主意,心里还害怕得很,我们别吓着她,要何福生答应才行。”

冯湘说:“有人看见何福生跟着孔家老仆去了,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阿岑说:“我们也去孔家吧,看孔乡老会对何福生说什么?”

孔家守门的仆从看到冯湘和阿岑,露出一脸示弱的神情说:“两位高抬贵手,这回可不能再让你们进去了。”

阿岑说:“今天是孔公子请我们来的,不信你去问一问。”

仆从犹豫了一下下,小声说:“那我去问问公子。”然后依旧把大门紧紧关上。

仆从快跑去后宅小院,略有些兴奋地报告孔介平:前几日来过的那对男女又来了,说是公子相邀。

孔介平听到这种奇怪的事情,忽然冒出兴趣,仔细地想了想:他爹孔乡老正打算用何福生打退他们,他们却有胆量再到孔家来惹事?还非常聪明地,想利用他的名义达成目的……难道那对男女知道:他们父子并不齐心?

孔介平越想越觉得激动,他想知道:阿岑和冯湘的勇猛是因为胜券在握,还是盲打莽撞?

孔介平很高兴,终于有人向他深恶痛绝的势力发起了挑衅!何不让那些丑陋的面孔,因为惊吓而变得可怜而扭曲?如果能让他们痛哭求饶就更加爽快了!

孔介平在一派虚无的想象中,竟也得到了一些满足,他毫不犹豫地对守门的仆从说:“是我让他们来的。”

守门仆从点点头,“要把他们带过来吗?”

孔介平问:“何福生在哪里?”

守门仆从说:“在小茶厅里。”

孔介平歪唇一笑,“让他们也去小茶厅等我,千万别怠慢了我的客人。”

守门仆从有些一头雾水地听着吩咐去了,谁能想到?上次惹怒公子的那两位,竟然又被公子请回来了!

这位仆从今日一直待在宅子里守门,对外头的热闹暂且一无所知,连何福生为何突然被请到小茶厅里,也一无所知呢。

冯湘见阿岑的办法果然有用,不禁高兴又佩服地看看他。

两人才走到茶厅外面的廊下,已看见何福生一身农人的灰土色,双手拘谨地放在腿上,不知独自在那儿坐了多久?也无人给他奉茶。

何福生没有见过阿岑,冯湘,因当他们都是孔家人,先站起来礼了礼。

阿岑向他回礼,客气地问:“你是何福生?”

何福生拘谨地看一眼阿岑,点点头,“啊,是。”

阿岑说:“我姓岑,原是从此路过的人,但恰巧遇到了你们都知道的那位‘女鬼’。”

何福生吃惊地张大嘴巴,不知该说啥…

阿岑说:“我们已经知道了当年她失踪的真相,她的尸骨就在你母亲的坟墓里,这绝不是戏言。”

何福生误以为这一切都是女鬼的控制,顿时有些六神无主,害怕自己被连累,遭报复…

阿岑接着说:“何大哥,你相貌良善,一定不希望那个无辜的女孩无法安息,而她的娘,至今还在为此受苦。”

何福生的脑子里又晕又怕,勉强问了一句:“是那个女…女菩萨告诉你们的?她在我娘的坟里?”

这是一件很难解释的事,是由许多人眼中的真相拼凑而成,阿岑向他保证:“她确实在那里,等着她娘去接她回家。”

何福生相信了,不知为何,阿岑的话和阿岑,让何福生觉得非常可靠,由不得他不信。

相信了阿岑的话以后,何福生觉得更加惊恐。老实,沉默的人最怕沾惹上是非,何况与死人,女鬼有关!

今后别人会怎么看他?落得一辈子都被嘲笑的下场!还有他娘,是不是这些年都被冤屈的女鬼闹得不得安宁?他都不知道,真是不孝。

何福生都想大哭一场,这是什么孬命,这一摊子霉运怎么收拾!

阿岑感觉到何福生心里的悲凉,安慰道:“何大哥,这不是你的错。害死那个姑娘,把她埋进你娘坟里的人才是罪大恶极!这也是为你娘要一个公道,我保证一定会让他,向你和你娘赔罪。何夫人在天有灵,将来会重归安详,感到安慰的。”

何福生看到了希望,他要为了孝,为了他娘,跟祸害他的人拼了!

这时何福生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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