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明德门入化隆城,于朱雀大街畅通无阻,再经光武门直入皇城,最后在承德门外,下撵步行。圣上破格在承天殿前率百官亲迎,满朝文武,俱静恭请。
这是沈明枳第一次,戴九翚四凤冠,服青质绣翟、文雉蔽膝、玉革大带,自承德门,由礼官唱和,随衮冕加身的端王沈明戒敬步入城。
皇子弱冠、纳妃方可正式受封亲王,沈明戒还没到这个年纪,却已配五彩冕旒、青衣纁裳,九寸二分五厘的玉圭连老九曹王都没拿过,业已在他的手心。
按《大楚礼》的规矩,“亲王冕服俱如东宫”。
沈明枳从未仔细见过故太子着衮冕的样子,陪祀天地、社稷、宗庙及大朝会、受册,这都不是她一个女孩能参加的场合,而东宫纳妃时,她年纪又小,又光顾着看新嫂嫂梅问香去了,哪记得太子的模样。
然则此时:玄衣五章,龙在肩,山在背,火、华虫、宗彝在袖;纁裳四章,织藻、粉米、黼、黻。白纱中单,黻领。蔽膝随裳色,织火、山二章。革带,金钩苾,玉佩。绶五采赤、白、玄、缥、绿织成……
单薄的少年已渐长成,顶得起九旒冠冕,撑得了玄衣纁裳,直给人旧人如故、岁月不逝的错觉。承天殿还是六年前的巍峨模样,圣上自从去岁南海道是非迭起、诸王推诿闹心过后、大病一场日见硬朗,她踏上金明桥时的心境却远不如前。
这是用命,换来的一次“逾制越礼”。
这辈子也只有这一次。
也只有这一次,沈明枳终于明白,幼年在东宫,被故太子抱于膝上胡乱临写的“天地”“社稷”“宗庙”“家国”,究竟分量几何。
重冠深衣,艰难下拜,叩问国安。
跪谢圣恩后,沈明戒随百官直入承天殿,最后再随圣上敬拜皇庙;沈明枳则由充任礼官的宗人令亲自扶起,由庞大总管亲领,在百官注目中走下殿前广场。她进不了承天殿,也不能入皇庙叩敬祖宗,只能一路朝后廷而去,到中宫坤宁前的太极殿,问安皇后。
她也不知生母何人,从小就被抱到坤宁宫交由皇后抚养,故而皇后虽非生母,却有养恩。养恩大于天,沈明枳一直是这么以为的,故而礼必周道,必让儿女俱丧的皇后得承欢膝下之喜。
然则今天是大日子,有礼官、宗亲、宫妃在侧观礼,一句废话也不能多说。好在眼下的礼节尽数了结,圣上将在入夜天暮之时大宴群臣,到时候还能再见。
得了御赐步辇,沈明枳坐着步辇从西直门出了内城,直驱西直门甬道自朝阳门出外城,这繁琐的一圈礼节总算是圆满结束。
朝阳门外的太阳晒得人心慌慌。
沈明枳谢过一路相送的庞大总管,下了步辇,扶着沉重的冠发,最后遥望一眼山峦般连绵不断的楼台宫阙,似在皇城的这个角落得见重山叠嶂之后、镇守皇陵的紫微宫。
故太子就葬在那里,他也曾代帝南巡。
那时候沈明枳很小,不知道太子南巡究竟是要巡些什么,就见皇后成天滴泪、食不下咽,以为太子是去闯刀山、下火海了。而今自己刀山火海地走了回来,在太极殿上见过皇后盛妆之下的泪痕,忽觉自己的不孝。
如若太子还在,也要怪自己任性吧。
去不了皇庙,礼衣在身,沈明枳也不能就此朝北叩拜以告亡灵,只能在心里默默告罪。
如若太子还在。
沈明枳边走边慢慢叹息。
如若太子还在——南海道这本烂账早该算清,这些遗留问题早能解决,怎需要她带着舞勺之年的戒子去掀棋盘。
当年圣上还只是亲王的时候,依靠着世家的鼎力支持,披荆斩棘,踏着兄弟的尸体最终登极。南海道第一大世家乔氏作为皇后母家,自然在论功行赏时占了大头。但人事变迁,随时俯仰,在圣上的授意下,乔家在多番势力一年再复一年的打压之中逐渐衰落,南海道其他世家也趁机做大,最终造就了多方割据对峙的混乱局面。
南海道的这盘棋,本由远在化隆的圣上亲自设计,当地世族权力有限、不顺民心,照理说也不会脱缰到哪里去。但食髓知味、贪得无厌,圣上用于掌控当地局面的最关键的棋子——南海道布政使王叔远——失了控。
可巧西北边塞狼烟起、胡马嘶,朝廷被战事缠得脱不开身,圣上就只能委派乔太子南巡稳住时局。太子也不负众望,可事出紧急、时间紧迫,又没有十成十的圣心支持,故而太子对南海道的处置也只能是隔靴搔痒、扬汤止沸。
随即,太子死后,乔家颓势不可抑制,天高皇帝远,朝廷又打仗,王叔远拉拢豪强、自成一派、意欲造反,积怨终于在升平二十二年春夏之际爆发。
若太子还在,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南巡大任自然只能由他承担,哪里会有去岁的一场互相推诿、侍疾借口的闹剧?哪轮得到她,所谓的一介女流,来挑这样重的担子?
若太子还在,这辈子大抵都要呆在这样瑰丽的牢笼之中,做一只逗趣的雀儿、讨好的鹇儿,哪得见生民蝼蚁、河汉无极,在南海道飞得恣意嚣张。
但若真能这样,沈明枳应该也是愿意的。
朝阳门的府军卫不认得沈明枳的脸,但认得她的凤冠翟衣。可沈明枳出了朝阳门,却认不出自己府上的马车,就见张牙舞爪停在中央的的花雕香壁马车,上面大喇喇挂的是临川郡主的牌子,而自己的马车呢,装配已然是给足了皇家的气派,和这辆金光闪闪的车架相比,简直寒酸得穷酸。
沈明枳挑眉。
临川郡主是鲁国长公主的独女,从小性子乖张,当娘的鲁国长公主束手无策,于是圣上就让临川和宫里最“性情柔和”、最“知书达理”的十殿下——当年的长平公主、今天的兖国公主——一块儿读书作伴。
据说鲁国长公主头一回听见圣上的主意,内心忐忑,担心女儿会把这般听话懂事的沈明枳也带坏。不过临川人小主意大,发现自己和沈明枳不是一条道上的,便撇下了沈明枳和宫里与自己性子相投的公主们混到了一起,这让沈明枳拍手叫好。结果呢,在别人那里跌了跟头、吃了亏,临川转而又要和自己好上,好上就好上了,还成天给自己惹麻烦。
不过姑娘家长大了,倒是比小时候出落得端庄了些许,举止之中总算让人看见了“分寸”二字的影子,就是临川府卖田一事,她帮着鲁国长公主做事做得很失“分寸”。
大半年没见,沈明枳也莫名有点想她。
是故,郁郁了许久的沈明枳,在自家马车里卸了沉重的头冠,兴冲冲地上了临川的马车,没想到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数落数落着,临川的眼泪就不要钱似的掉了下来。
在宫里听惯了各式各样的嘘寒问暖,临川当真是每回都能给她别出心裁的惊喜。
“你真的是……太坏了,说走就走……”临川边蓄着眼泪,边盯着沈明枳这身翟衣挪不开眼,低声嘟囔了两句:“我还没穿过这样的衣裳呢,不过鹇儿穿着最好看了……”
随即她的思绪绕了回来,因着向来没谱的临川也知道这身礼服贵重,便按着自己不安分的爪子没去碰,只焦急地抓着沈明枳的手,往小臂上撸袖子,作势要看沈明枳身上是否留了什么伤。
“我这不是好端端地又回来了么。”沈明枳看得眼皮直跳,还要装得从容地、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无奈地安慰几近情绪奔溃边缘的临川。
临川抽着鼻子,“当时我听见他们说你生死未卜……”她一句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又再度哭了起来。
马车还没驶离皇城警戒,车里就哭哭笑笑、笑笑哭哭,临川精疲力尽了,沈明枳是连死了的心都有了。
临川忽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爬起来开始告状:“你家的那个郇海山真的是不当人!”
“注意言辞。”沈明枳觉得“你家”这两个字太过刺耳,可惜临川领会错了意思:“你还护着他!你知道他多可恶吗?他自己提前知道了你平安的消息捂着不告诉别人,害得我四处求告,老脸都丢尽了。”
为表示她临川郡主真的是丢脸丢大了,她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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