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免扶着轮椅至一斗柜前,他伸长手臂随意拉开几个抽屉,将里面的物件打乱,便扭转轮椅的方向,坐在一旁静静候着。
敞开的一格格抽屉露出里子,粗鄙简陋,与外层光滑厚重的漆纹截然不同,它们在这里逐一敞开,开诚布公地等待着。
须臾,东南方传来一声盖过一声的呼唤,空气中飘荡着似有若无的炭火味。
承免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深呼了一息,朝窗外看了眼,复而低声说了句,“风向东偏南。”
紧跟着薛见微便闯了进来,“文思阁走水了!”
承免单指勾起一格抽屉上的铜环,缓缓将抽屉推回原处,他指着顶上最右侧的抽屉道:“可以帮我开一下么?”
薛见微心急如焚,走水可不是小事,安王的事情出来之后皇城里几乎是杯弓蛇影,大家都是将心吊在嗓子眼干活。
文思阁出事,更是不详之兆。
薛见微忍着脾气,又重复了一遍,“你没听见么?文思阁走水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书生也要墨条写字。”
“……”
薛见微踮起脚尖,手指探进抽屉,触碰到一块坚硬冰冷的东西,应该就是承免寻了半天的墨条。
抽屉很深,薛见微费了些许劲头才勉强从深处取出墨条。斗柜上的抽屉横七竖八敞开,看来承免进了屋子是翻找了一阵子,加上他行动不便,也无法查看顶格的抽屉里是否有墨条。
“是这块么?”
“多谢。”
承免双手接过墨条,转动轮椅朝前滚动。
薛见微一把拽住承免的轮椅,急道:“去哪儿?”
承免一脸坦然,“救火。”
“你这样子去救火?”薛见微讶然,哪怕是巡防营的人都死绝了,诺大的皇城也不需要一个废了双膝的人去救火吧?
承免道:“那便去受罚。”
她一时之间辨认不得承免的真伪,他坦然的态度令人不可置信。但方才只有他们两人在文思阁,又是一同离去,确实无处可怀疑。
薛见微沉声道:“一会去了,你无需多言,我自会说明。”
承免应了一声,薛见微便推着轮椅原路赶回文思阁。
风向偏转,那火来势汹汹,烟熏火燎的气味沿着风扑面而来,承免微眯着眼睛端坐轮椅上。
他心里明白,“无需多言”,即是仅能有薛见微的一面之词,“自会说明”,则是巧舌如簧推卸过错。
这么多年,他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尚未踏进文思阁的大门,薛见微已经遥遥瞧见,摧枯拉朽的废墟前跪着两个瑟瑟发抖不住磕头的人。
巡防营的人推着水车挂在梯子上接龙一般浇水,幸好前几日的大雪将木头浸得潮湿不堪,再加上一连几天的阴天,火势很快就控制住,并未蔓延。
文思阁就没这么幸运了,正堂门框被烟气熏黑,其他的并未受到什么损伤,屋子里一地的灰烬和着水,变成一坨黑泥,搅弄在一起分不出书籍纸张的来源。
很多年以后,薛见微才后知后觉,她与李承冕相识的过程中,总是会有这样突如其来的火,恰到好处借了风,火势来势汹汹去也匆匆。
但此刻的薛见微只能望着一地灰烬。
廊下中央站着一男子似乎正在承受难以抉择的痛苦,见了承免表情顿时清明不少。
他提袖喝斥道:“你们做什么去了!”
此人便是北春坊的最高领导,大学士席怀彦。
薛见微抢先行了一礼,跪下认错:“席大学士息怒,今日之罪全在我之身,我认罚。”
席怀彦冷笑一声,“薛见微,我知道你之前是侍灯司的掌灯,北春坊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我怎么还敢罚你?”
这杨慎良这是人精,好事一般轮不到,这种难缠的任务却一股脑推给她。
鬼知道何时才能得令重回侍灯司,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薛见微双手一叠,重重行了一礼,“我今日从文思阁离去时未熄灭烛火,大风一吹才惹出这样的祸来,还请大学士责罚。”
不料这话像是沸水入油锅,她余光瞥见方才跪着磕头的其中一人,扑过来粗着嗓子喊道:“休要胡诌,今日只有我们在此,何时见过你?”
薛见微抬眸一看,说话的是姚观玉,旁的跪在一旁的是张弘。
姚观玉情绪颇为激动,他跪得离薛见微更近一些,风一吹,薛见微忍不住打了喷嚏。
张弘跟着跪爬过来,惶恐道:“只有我与观玉兄在此处,并无旁人,许是薛见微初来乍到看错了地方。”
他又转过半个身子,讨好地看着承免道:“承免,你们两人方才不是在一起么?”
薛见微虽然跪得实诚,但稍微侧一下头,就能看见承免面无表情的坐在轮椅上,像个局外人并不上前。
默了片刻,承免回应道:“我去换墨条,腿脚不方便,请她来帮忙。”
这份回答倒也没错。可为何这两人一口咬死认罪呢?
浑浊嘈杂的脑海骤然寂静澄澈几分。
是了!
按照北春坊这些人的尿性,这份差事必然是安排给了张弘和姚观玉,他们又推脱给承免。
张弘是因为赌牌,姚观玉呢?
她的鼻尖痒痒的,她忽然明白了姚观玉身上奇特的味道,是女子花粉头油的味道。
薛见微曾在烟花之地为了任务蹲守长达半月,对于这份味道很是熟悉,而姚观玉正汗如雨下怕得要死,他给承免说是近几日都有事。
显而易见,这人不是去了花柳巷子,便是私会了什么不可说之人。
文思阁走水这事,可以大做文章,也可以小事化了。
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比前者两种直接绞杀的罪更重。所以这两人才要一口咬死文思阁只有他们。
薛见微顿时松了口气,该说不说,可真是走了狗屎运。
可真是好运气么?
她瞥了一眼轮椅上的人,那人面上毫无波澜,置身事外,正在仔仔细细地清理衣摆上漂浮的灰烬。
“发生了何事?”
一身着踩着官靴的男子,迈过地上跪着的人,声色威严质问席怀彦。
席怀彦堆起笑,无奈道:“崔詹事,还劳烦您跑一趟!”
“我能不来么?陛下龙体欠安,你们在这档口闯下这般祸事,我如何交待?”
来人正是詹事府的崔卓,他往日不曾来北春坊走动,即便有什么事,也是席怀彦来向他禀告。今日听得这荒唐事惹得巡防营的人都来救火,兹事体大,只能亲自过来一趟。
席怀彦一个眼色,有宫人拎着一把椅子过来,崔卓就势坐下,气道:“翰林院要你们整理些文书,才指派了你们两人,怎么,心里有气?要一把火烧了文思阁?“
“崔詹事,天干物燥,是我们在此抄录时,走神未注意到烛火,风一吹便成了这样。”张弘跪在地上回道。
姚观玉结结巴巴道:“崔詹事,席学士,您们行行好,可怜我们吧,我要是丢了这官职,家中老母肯定也活不久了!”
崔卓双眼微睁,端详了一番文思阁,问道:“情况如何?可有损伤?”
一宫人回道:“无人伤亡,火刚一起来奴婢们就扑灭了。只是堂内的书籍纸信都烧没了。”
另一宫人呈上几本书籍,已经烧个大半,剩下几页残破不堪,只有靠近书脊的部分才能勉强辨认几个字。
席怀彦忍不住双手拍头,哀叹道:“天啊,那可都是为了此次修史精挑细选的一手资料,没有拓本啊!这可如何是好。”
他在檐下走来走去,宛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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