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速极快,却字字清晰:“救出的人立即送往清阳镇。此令为本官口谕调度,交予镇上各衙门,照调令接应,设棚、备干粮清水,稳住人心,防止惊乱,最大程度减少伤亡。”
说到此,她目光微凛,又补了一句:“你们到达郭庄北坡高地后,升黑烟火一盏,作为险情信号,让后方看见,知前方已进村、有危情。”
“每路限刻钟半程完成突入,若风急火灭、锣声断,旁线即刻补位。”
“是!”几人抱拳应下,神情一凛,立刻赴命。
话音未落,雨幕中又奔上一人,浑身湿透,风灯映得他脸上都是雨水,高声喊道:“报——大人!卑职从南街回报——守备司已得了令,值夜连夜调动人手,两队兵马已分头行动!”
他抹了把脸,语速极快:“其中一队正携麻袋工匠往堤口赶来抢修;另一队从西门出发,往下游各处敲锣通知百姓连夜撤离,这会儿估计已经在半路上了!”
瞿宝砚微一颔首:“好。”
“通知守备司,抢修队到后,先沿堤西段设辅堤围挡,分段封水,再派三人至高处观察水势回流变化,按刻上报。”
“撤村那一队,让他们协助本官所派人手合力疏散,重心放在郭庄——那边水先到,一人不撤就是杀头的事。”
她语气不冷,却在雨夜里句句如铁,又转头吩咐身边文吏:“记下此令,明日一早,全渌州文武衙门照调令问责,凡怠职延误救人、扰乱秩序者,一并查办。”
“是——”
瞿宝砚将雨斗笠向下一压,翻身下马,一脚踏进泥水中,几乎要没过靴筒。
她提着风灯走上堤面,脚下泥泞不堪,灯光一晃一晃,映出那决口处水浪翻涌,激流裹着树枝、木块,狠狠撞击堤脚,声如擂鼓,骇人心魄。
身后人看得不由心中一紧:“大人小心!”
瞿宝砚站定在裂口边,目光一寸寸扫过堤身断口的纹理。她蹲下身去,捻起一撮泥,掌心一揉,再一摔,沉声道:“里面是沙混黄土,表层才封了半寸新泥,根本不成防。”
她站起身,回头看向陈明通,语气不紧,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这段堤,是哪一年修的?什么时候补修过?”
陈明通神色一震,忙道:“回大人……是去年整修的,当时是为迎秋汛,州里拨了银子——”
“谁修的?是哪个衙门牵头,谁是承修主事?”
陈明通被一连串问题问得汗从额角渗出,忙抬袖拭去,期期艾艾道:“小的、小的只负责日常巡视河水涨落……那年修堤,是工曹厅和州工营的人带的头,具体由河道营抽丁督修,营头好像是姓鲁……姓鲁还是姓常,记,记不清了。”
他说到后面声音也低了下去。
瞿宝砚看着他,眼神如炬,雨丝打在她额前几缕湿发上,宛如未觉。
她淡淡道:“记不清不要紧,那些账册记着就好。有些帐,迟早是要算的。”
话音一落,陈明通头皮发麻,不敢再言。
下一刻,瞿宝砚转过身,望向正死命堆沙填缝的那群河工,语气一收,却沉稳有力:
“今夜辛苦诸位了!风急雨猛,你们却不退半步。堤若守得住,是你们护下了一村,救下了一城人的命。不光百姓会记得,我瞿宝砚,第一个记在心里。”
她抬手一指那决口,朗声道:“这一口堤,是咱们这一州百姓得以安睡、醒来能见天光的根本。今夜若能挡住水,我瞿宝砚记你们头功;若水进村,我也与你们一同扛到底。”
这话掷地有声,如钉落鼓面,震得堤上一众河工和兵卒不由得直了脊梁。
有人抹了一把脸上的雨,哑声道:“大人这话,说到咱们心坎上去了。”
又有人吼道:“兄弟们!再扛一袋!这一夜咱得顶住!”
那一刻,众人望向瞿宝砚的目光,不知从何时起已不再是生畏,而是一种由衷的肃敬。
这一通调兵遣将、布署通畅的命令,听得陈明通心中也不由一凛。
他自觉做了多年河务老吏,惯看州官来去,有那不管事、光会做戏的,也有拿话唬人、临事全靠推的——可从未见过这样一位。
原以为这新来的知州,不过是个科场出身的清贵文士,纸上当官罢了,未必懂这些泥水硬活。
谁料她不仅能一眼辨土识堤,甚至说得出混土封泥的厚薄深浅;更厉害的是,布令调兵时对周围村镇地势张口即来、方位精准,连图都不用翻,仿佛整片渌州都在她心里摊成了一张图纸。
她站在那堤上,雨披翻飞,灯火下面色沉定如铁,俨然不是才来一日的新任主官,而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陈明通暗自咽了口唾沫,忽然有种奇异的安心感升上心头。他知道,今夜这场水,是有主心骨的了。
周围人不约而同直了腰背,有的神色肃然,有的已悄悄提了锹钯沙袋,不待命令,便主动去接应后方的军工。
这就是威不发而令自行——无需喝令,便叫人自愿追随。
雨下了一整夜,州府内灯火通明,兵丁往来奔走,前堤叫号震天,后村锣鼓连响。
而在这满城水急人急之时,另一边,却是另一番景色。
府城东巷,何宅。
这座宅子修得坚盾厚实,窗缝封了油纸,外头风雨雷声全被挡在帷幔之外。屋内帘帐绵软,榻上人的鼾声如雷,嘴角还挂着点酒气,梦里似在同人争银两,呼噜声带着“胡说八道”四字余音未绝。
忽听“砰砰砰”一阵急促拍门,随后门口传来下人压低急促的喊声: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快醒醒,衙门来人了!”
榻上何恩贵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嘴里含糊不清骂道:“什么时辰……敲敲敲……敲你爹个魂,一大早鬼叫什么!”
下人一头冷汗,进门拽着床帘急声道:“老爷,是衙门的快脚,说知州大人今晨五更刚回城,点名要您即刻进衙!”
何恩贵这才睁开一只眼,打了个大哈欠:“点我?点我做什么?这时候把人叫去衙门干甚——发大米啊?”
下人嘴唇嚅嗫上下翻飞,一咬牙,豁出去似的:“是,问问问,问——罪。”
“啊?”
何恩贵瞬间清醒,坐起身来,满头乱发,脖子上的香囊都歪到耳边去了。他盯着下人看了两秒,语气拔高:“你说什么?问谁的罪?老子哪门子罪轮得到她问?——”
“老爷,快些穿衣罢,来人说若是巳初未到,就由守备司的人请您过去了。”
何恩贵听到“请”字咬得这么重,脸色当场垮了下去。接着一把掀开被子,嘴唇抖了一抖,跌跌撞撞跳下床,边穿衣边骂骂咧咧:“问罪?我又没睡堤上去!水冲了也怪不到我头上来……不就一个写文章的,也敢骑到我头上查?她算老几——”
他嘟囔着,又伸手去摸那条金边腰带,却摸了个空,急得跳脚:“我那条官带呢?快!带子、靴子、香油头——哎哟我这心口疼,快点快点!”
五更将过,天色未亮,渌州官署外却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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