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府
甘罗今晨未到日出就起来了。
秦王政九年,大王颁布深入民心的“实田令”。令的内容主要是“使黔首可实田”,再让天下拥有或占有地的贵族、地主平民等汇报实际的占有土地数量,由数量确定所要交的赋税。
这条法令主要是为了解决而今天下土地兼并以及“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的窘境。初颁法令有人欢喜自有人忧,有的官吏、豪强地主不愿上报太多自己的土地便选择瞒田不报。
依秦律,此乃重罪。
而甘罗就需要进行全面核查,登记每一人实际占田数量。这活计无疑会得罪许多人,可甘罗却不怕,他年少被委以重任,自来便是为了大秦而活。
“咳咳。”
快到霜降,天气甚是寒凉。候在甘罗身边的侍从小六本在打盹儿,听见咳嗽声,一个惊醒,熟练地取下备在一旁的裘衣,又盛了热汤过去。
“主君,天色还早,您本就着凉,又连日看了许久,不若先休憩一会?”小六轻轻为他盖上衣服御寒,轻声问。
话语落地,热汤的香气散在空气中,却无人回话。
自始至终,甘罗的视线未曾挪开半分。
对于他的反应,小六毫不意外。
他侍奉的主君是天下闻名的甘罗,尚不足弱冠便已位列上卿,且从来不已为傲,日夜勤勉工作。这种勤勉甚至可以说达到一种“恐怖”的程度。
粗暴点说,他就像个完美机器人,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工作而存在的。有时入神后连人靠近都不曾发觉,这种专注程度常常让人觉得,若是把水和墨水同时递过去是不是也可能会选错?
试问天下有几人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独主君一人罢。
侍奉这样的人,小六很是骄傲,不过他也十分担心主君。
主君因为那什么实田令已经许久时日不曾休憩好了,他本就有寒症眼下似乎更明显了。
畏寒肌冷,气短乏力,口淡不渴。
最不可忽视的便是他日益苍白的脸色变化,他记得白露前主君的脸还能看见些许红润,眼下是一丁点儿都瞧不见了。非但如此,主君的唇也开裂的不成样子。
加上他一向单薄的身子,披着个大裘,乍一看竟衬的他颜色又暗淡几分。
每每咳嗽一声,小六的心就紧一分。
这羹汤暖胃驱寒,再怎么说,多少也喝点吧。
“主君……”小六不忍又唤一声。
“咳咳,”甘罗唇角极淡勾出轮廓,他摆摆手,喃喃言不用,弱声道:“雍城的文书我快看完了,不急。”话罢,又取一个竹简来看。
看完的,以及没看完的俨然都是两座大山,小六看在眼里劝道:“主君,婢不懂,这早一些和晚一些又有何区别呢,您的身子若是坏了,才是最大的损失。”
甘罗淡笑,眼中的竹简宛若一幅幅图画映现在眼前。
那是黎元丰足,民皆喜乐,山河安固的盛景。
“此法不修,则田无定分,而豪强得以兼并,故井地不均……赋无定法,而贪暴得以多取。”
“夫鞅君废井田,制阡陌,而使秦国富兵强,天下无敌。所谓薄赋敛,则人富。经界不分,井地不均,则穀禄不平,是故暴君汙吏必慢经界。”
“经界既正,分田制禄可坐而定也……”[1]
小六似懂非懂。
总之大王这实田令颁布得十分好,对他们这些黔首有利,对国家的稳定富强以及各种矛盾也有利。
又问:“那主君,此令既然对黔首们有利,那此番核查各城豪强,若遭记恨反噬当如何自处?”
“此事总得有人为之,我心甘情愿。”甘罗像是什么也不怕,声音淡却坚定。
“咳咳。”
听了这一番话小六打心底更敬配他了,眼见他又咳嗽,忙将热汤端起,嗓音恭谨:“主君,让小六来服侍您喝些羹汤吧。”
“不必,”甘罗视线重回文书,只道:“帮我研些墨罢。”
“诺。”小六立马给他研磨,这事他十分在行,往常研的墨总会被主君夸赞。
“唔,”竹简砸到案几上骤然发出声响,小六侧目,忽见甘罗手捂着胸口,额角渗出好些汗珠。他微顿,忙问:“主君怎么了?”
“无碍。”他微微一笑,叫他不要担心。
可这如何能叫人放心?
当即,小六铁了心将他手中竹简夺去,扔到一边,自顾自端起热汤。
甘罗一愣,却不再拒绝,饮了一口慢慢道。
“别担心。”
少年惨白着脸,声音这会几乎可以说是气若游丝了。
小六听了忧心不已忙叫他别说话,喝完汤后他叫人寻侍医过来。
“好。”甘罗终于露出了孩子的一面,安静喝着汤。
他喝的动作很轻很轻。
轻轻的啜一口,吞咽,入腹。
简单的动作,做起来却是极缓极慢的。
若是换个没耐力的来看,怕是要当场着急。
然而小六却极有耐心,主君喝的慢,那就慢慢来不着急,总会有喝完的时候。
“这汤怎么没什么味道?”甘罗忽然说。
小六顿了顿,没味道吗?不应该啊?这羹汤和往常的一样加了许多祛除寒症的好药,味道虽不苦,按理能尝到。
“兴许是……”扑通一声重响——话音戛然而止!
小六猛然一看,指尖僵在半空,瞳孔皱缩。
“主君!”
只不过一息,原本还好好的甘罗忽然整个人趴到了桌面上,脸色惨白。
小六盯了一眼,放下羹汤:“来人啊!快来人啊……!主君昏倒了!”话时他冷汗直冒,冲出门外。
然而门外……
一片死寂。
人呢?候在这的人都去哪了?!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上心头,他茫然了。
“小六?这是怎么了?”看院的老刘揉着惺忪睡眼,一脸茫然地过来了。
原本有十数人,却只他一人来了。
“老刘!快!快去寻侍医,主君昏死过去了!”小六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老刘浑身一激灵,顿时困也不困了匆匆安慰他一句,忙去请侍医去了。
他的声音刚消失,余下的,心情就荡到谷底。小六左右看看四邻,只见他们院门皆是紧闭,熄了烛火。
不行,不能干等了。小六狠狠一咬牙,拔腿就往邻院跑——他记得四邻有一家女君的阿弟擅药理,若是把那人叫过来……
“大王到——”
未等他冲出两步,阴柔尖锐的声音忽然穿透月色,钉住了脚步。
是秦王!小六只觉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曾今无数次想象过仰望大王英姿,不曾想,好死不死会是今日。上卿如今昏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是不是要完了?!
他如是想,绝望的寒意爬上脊椎,手背不由颤抖,满心想:上卿,你可千万要撑住啊!
“发生何事?”赵高敏锐注意到他的动作,顿觉不寻常。
“……回禀大王,上卿病了,奴正要给上卿去求药。”
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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