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盛。”

苏盛正吃着饭，秋棠端着餐盘坐到了他对面。

“秋棠？”他笑着问，“你也提前来吃饭？”

秋棠长发还是湿的，有股洗发露的香气，身上的校服也有点洇湿。

她抿唇点点头，“今天我们班最后一节课洗澡，洗完就过来了。”

苏盛把还没动的鸡肉饭推过去，“你尝尝这个，还不错。”

“嗯。”

“对了，这次研学你去不去？”苏盛问。

秋棠摇了摇头，“我没报名。”

苏盛立刻想到，报名费要三百元，秋棠一向不愿意向她舅舅舅妈多要一丁点生活费。

“正好，我也不打算去。到时候学校里都没什么人了，我去你们班，跟你一块刷题。”

秋棠筷子一顿，偷偷看了他一眼，回想起刚刚在楼道里听见隔壁班女生的议论——

“苏盛不去研学，不会是因为一班的秋棠不去，他才不去的吧？”

秋棠心里泛起悄然的喜悦，轻声应道：“好。”

下了晚自习以后，秋棠去热水房打水。

拐角突然冒出两个黑色的人影，秋棠尖叫一声，手里的热水壶掉在地上，直接炸开。

对面的人也被吓得不轻，“啊——”

缓过神以后，女生清清嗓子，故意摆出一副很凶的姿态：“喂！你给我离苏盛远一点，听见没有？”

秋棠的手在不停发抖，眼神失焦，女生不免紧张：“你、你、你没事吧？不就是一个热水壶吗，我、我、我赔你一个新的好不好？”

秋棠惊悚中被逗笑了一下。

对方恼羞成怒：“你笑什么！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你又不是苏盛女朋友，干嘛要和他走那么近！”

秋棠淡定下来：“哦，你喜欢苏盛啊。”

女生脸微红，“还在追，不过我一定会追到他的，作为他的准女朋友，我有权利要求你和我未来的男朋友，保持距离！”

她旁边的闺蜜一副替她撑腰的架势。

秋棠故意说：“可是苏盛不喜欢幼稚的人。”

“你说我幼稚？”女生跳脚，“那也总好过你虚伪！打着朋友的名义待在他旁边，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喜欢他！我敢表白，你敢吗？缩头乌龟、胆小鬼、汉子茶！”

秋棠被戳中隐秘的心事，脸色也涨红，“你！”

女生闺蜜生怕她俩撕起来，赶紧把好朋友拽走，“别说了，万一被巡班老师逮到，快走吧……”

秋棠面对一地的热水壶碎片，怔怔失神。

初春的夜晚，少女砰动的心声只有自己听得到。

几天后研学大部队出发，整个学校几乎都空了，只有寥寥的人影。

食堂关闭，秋棠和苏盛每天在学校门口的小吃店解决午餐。

晚上刷题太晚的话，苏盛会一路把她送到女寝门口，看着她进去。

夜里的校园有些让人害怕，风吹过小树林，飒飒摇晃的树影，好像藏着一堆人。

路灯下，秋棠看到他额角肉色的疤痕——

那是去年的事情。

秋棠被六中的一个男生纠缠，甚至跑来梦溪校门口拿着大喇叭表白，秋棠拒绝了很多次，对方恼羞成怒，放假的时候找了所谓的大哥，围追堵截把秋棠逼进一个死角里，他在里面守株待兔。

秋棠校服的拉链甚至都被扯掉了，她想叫却被捂住嘴，从她的视野看，日光被遮得死死的，只有那个男生投下来的恐怖阴影。

然后苏盛就从那个男生背后，出现在了秋棠狭窄的视野里。

一块砖头，给对方脑袋开了个瓢。

苏盛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额角刮了一个很深很长的口子，之后去医院缝了几针。

秋棠很愧疚，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苏盛却满不在意，还耍宝逗她开心：“没事儿，狗熊救美，一回生二回熟啦！”

他说的是小时候唐昊那件事。

秋棠哭着哭着，笑出一个鼻涕泡来。

苏盛非常不客气地大笑：“哈哈哈哈哈……”

秋棠记得自己那时候快气死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盛正在吐露自己最近的烦恼，一扭头却看见秋棠在笑，“喂，听见我不高兴，你有那么开心吗？”

秋棠回过神，“嗯？”

苏盛叹口气，脚步停下，往栏杆上一坐，望着天上的星星。

“……我要是能像你那么聪明就好了。”

他自嘲一笑。

秋棠和筱宝姐一样，都属于特别聪明的那种人，苏盛有自知之明，勤奋可以补拙，但弥补不了智商的差距。

他已经很努力了，可是成绩始终只徘徊在年级一百左右。

这个分数，中考就算能进火箭班，也只是侥幸。

“你比我好的多啊，”秋棠坐在他旁边，“你比我情商高，组织力强，跟你比起来，我经常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书呆子，学习以外的事，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好。”

苏盛摇头：“不……我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用都没有……”

两个失意的小朋友，月光下互数着自己的缺点。

秋棠想说，总好过她吧，她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个多余的人。

可是话没说出口，她好像觉察到了什么，顺着苏盛的脸颊轮廓，看到了他眼里鼓胀的泪光。

“苏盛……”

秋棠哑然失声。

她背过身去，“我就当没听到，你想哭就哭。”

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吸气、换气声。

她掏了掏兜，把吃完饭时剩的餐巾纸递过去，苏盛接了，然后又传来擤鼻涕的声音。

秋棠转过身，看到他发红的眼睛。

她感到尴尬，于是说了句很冷的笑话：“早知道就不给你纸巾了，让你也冒鼻涕泡，哈哈哈……哈、哈。”

苏盛没有发笑。

“你怎么了？”她轻声问。

小时候的苏盛，就像一个开心果一样，她特别喜欢跟他在一起玩，总觉得他身上有无限的快乐和活力。

随着年龄的成长，他慢慢变得话少了，但是在她面前，这家伙还是保留了一点话痨的属性，两个人吐槽学校、吐槽老师，一聊能聊半天。

青春期的烦恼数也数不尽，两个人就做起了对方的情绪垃圾箱，他们的很多秘密，只有对方知道。

其他同学说三班的苏盛高冷、忧郁，只有秋棠听了想笑。

可现在，这个仰头望月的苏盛，让秋棠感觉很陌生。

秋棠小心翼翼：“是不是……你哥哥姐姐有什么事情？”

苏盛扭了扭鼻子，难以启齿。

“不是……我就是觉得自己，很没有良心。”

“明明是我自己脑子不够用，没办法像别人一样出色，我却怪我爸妈不给我创造更好的条件，我也够搞笑的。”

秋棠听了笑起来，“谁都会有负面想法的嘛，我舅舅舅妈好心收养了我，我有时候还会想，摆脱这种生活，宁可在孤儿院长大呢。照你这么说，我也是白眼狼了？”

苏盛：“我没有……”

秋棠豁达地说：“做人论迹不论心，只要我做的事情是对的，干嘛要为自己萌生的那点阴暗的想法过意不去呢！”

“在我眼里，你尊重女同学，从来不会乱开玩笑，这做的是对的；你勤奋刻苦，别人说你装，你却一直埋头做自己的事，这做的也是对的；小时候你老是从家里带肉给我吃，咱们上初中以后，每次在食堂遇到，你也老是让我尝你的菜，我知道，你其实是怕我生活费不够花，不舍得打肉。”

“还有那件事以后，放假你都跟我一块儿走，是怕我不安全……”

秋棠说得越多，心悸动得越厉害。

“人都是善恶两面体，谁都会有纠结的时候的。”

比如她，明明是喜欢上他了，却一直以朋友的身份自居，对其他同学的议论假装不知情。

明明她只是在开导他，但依旧会为内心的情愫而感到羞耻。

说出来的大道理，其实她也做不到。

但秋棠要装出一副潇洒的样子，指着夜空：“未来那么大，那么远，谁知道会怎么样呢，将来的你说不定正看着现在的你，觉得真有意思——将来的苏盛已经是个成功的大佬了，摸摸下巴说：哎呀，原来我还有这么脆弱的时候呢。”

苏盛笑了。

秋棠说的是对的，一切论迹不论心。

他能做到哪一步，那就接受哪一步的结果。

“秋棠，谢谢你。”

“不客气……”

晚上看不出女孩儿脸上的飞红，苏盛挪开了心底的石头，剩余的路程他走得飞快，秋棠无数次张开了嘴巴，又闭上。

要不要说呢……

“你进去吧，明天见。”

秋棠还在天人交战，苏盛就已经回去了。

明天是研学的最后一天，也是他们能单独相处的最后一天。

秋棠躺在宿舍的床上，“说，不说，说，不说……”

她爬起来，闭着眼翻开答案之书，缓缓睁开眼睛——

“你的勇气将主宰一切！”

……

孙小晗也是听说邻居家的孩子去研学了，才知道梦溪举行了这次活动。

她问爸妈：“棠棠有打电话问家里要钱吗？”

孙爸说：“这倒没有……棠棠就是太懂事了，也不跟我说一声，不就三百块钱吗。”

孙妈瞪了他一眼：“这是钱的事吗，去了对学习又没什么帮助，花那个钱干什么。”

孙小晗：“也不知道棠棠这几天在学校怎么吃的饭，她们食堂都关了……我下午去看看她吧。”

孙妈嫌他们瞎操心，那么大人了，还能饿着自己不成。

孙小晗来到梦溪门口，正打算给一班班主任打个电话，麻烦他找门卫放行，却正好看到了秋棠的身影。

秋棠和苏盛吃完午饭，在校门口的书店看了会儿课外书。

书店老板把他们当成了小情侣，打趣：“小心被老师抓到啊。”

秋棠红了脸。

苏盛也怪不好意思。

出了书店，苏盛挠挠后脖颈，“老板还挺八卦的。”

秋棠突然问：“好多同学都传我们在谈恋爱，你知道吗？”

“啊？”

苏盛像吃了痴呆大补丸一样，双眼呈现出一种愚蠢的光。

他开始结巴：“我……我知道，但是我都跟他们解释过了，这些家伙怎么还在胡说八道。”

秋棠咬牙：“那你说，怎么办吧？”

苏盛憋了半天，询问：“那要不我们以后保持距离，不一块儿吃饭了？”

秋棠难为情地说：“既然他们都在传，要不然……我们就谈吧。”

苏盛：！！！

“对不起秋棠，我哪里做错了，你直接告诉我，是不是李宇航那个家伙跑去跟你说什么了？”

苏盛跟见了老虎一样，秋棠一鼓作气直接表白：“我不是在开玩笑，苏盛，我喜欢上你了！”

“你愿不愿意和我谈恋爱？”

说完低下头，攥紧校服衣摆。

苏盛迎头而来的告白“咣咣咣”砸晕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同时广告牌后面的孙小晗，天也塌了。

她费尽心思，精心教育出来的乖乖女好妹妹，竟然在学校跟男生表白！

而且她刚刚喊的是，苏盛！

苏盛……扶弟魔苏筱宝的那个弟弟？！

那个屌丝男小混混？

孙小晗从缝隙中仔细看，对面的男孩子短发利落，穿着校服，完全不像上辈子那个精神小伙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事情轨迹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她差点直接冲出去，把苏盛暴打一顿，就在这时候，苏盛开口说话了。

“秋棠，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上面有三个哥哥姐姐，还有一个小侄女，我爸妈年龄都大了，供我上学已经很辛苦，我做不到辜负他们的期许。”

他没有直接答应或拒绝，而是坦诚以待。

“还有我姐姐，我答应过她会好好上学的。我家那点家底，基本都给我哥他们了，我再不济也不能给她拖后腿。秋棠，我觉得这种想法，你应该比谁都能理解我。”

秋棠望着他诚恳真切的目光，突然自惭形秽。

她当然懂，她一直力争上游，也是希望出人头地，报答舅舅，然后奔向自由……

苏盛深吸一口气，说：“如果你只是想谈恋爱了，我恐怕没有时间，你还是找别人吧。”

孙小晗灰丧着脸，回到家中，第一句话就是：“我要给秋棠转学。”

她爸妈简直精疲力尽，不知道她又吃错什么药了。

孙小晗固执已见：“我一定要给棠棠转学，她现在的环境不行，严重影响她学习……”

孙妈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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