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扶目光移向元大器,和道:
“桃源隐世外,渔郎何妄侵?
锁凤既难解,莫如做渊明?”
桃源皆是世外之人,渔郎不会似你这般恶言,既救不了凤凰,不如你也归隐?
“和得好!”崔季舒笑道,“不离原诗之典,却反其意而用之,这才是真正的以诗解诗啊!”“华山王,人家小女史问你呢,既这般向往田园,何不解绶归去啊?”“哈哈!”......
那元大器额头青筋突起,脸瞬间涨成紫红,血色从耳根漫涌至脖颈。
被一总角女童暗嘲没本事,还让他去种地?!这简直比直接抽耳光还要钻心!
“绝!真绝!”高浚摇头叹笑,不怪阿兄偏疼她,嘴皮子是真厉害!
他仰头将觞中酒一饮而尽,咂了咂嘴,故意扬声道:“怪哉!这觞酒怎地格外甘甜?莫不是沾了陈女史‘清言妙语’的香气?”那混样子又引得众臣一阵会心低笑。
高澄早知她定能争气,可瞧着元大器那张猪肝似的脸,心中仍是说不出的痛快。
“好!”
这一声不高,却如金石之重。
元氏宗亲见此状,皆暗叹“何苦来哉?”明知高家势大,偏要逞这口舌之快,如今被个小女子以诗文鞭挞,真真是颜面扫地,徒增笑柄。
看元大器胸口剧烈起伏,呼哧作响,孝静帝实在心疼,他岂能不懂阿器是忠君之故?可高澄那声托底的叫好......最终,他默默垂下了眼帘,未曾出声。
酒觞倚着桃瓣,从陈扶案前缓缓漂向下游,停在高阳王元斌案前。
他朝元大器与陈扶处各拱了拱手,笑道:
“一发报春知,万朵亦未迟。
同是园中木,何分粉红紫?”
字字都透着缓和意味——高氏元氏同属大魏,本是园中同生的花木,何必分你我、争高下呢?
话音甫落,便响起多声附和。“高阳王这诗好呀!上巳本是佳节,咱们聚在一处玩乐,就该作此等祥和之音,才不辜负春光啊!”“可不是嘛!”......
孝静帝也点了点头,端盏朝元斌举了举,“善集此诗,甚合朕意!”说罢小酌一口,愁绪也散了大半。
元大器仍僵坐着,面上虽稍褪了些红,却还是拧着脸,显然还没咽下方才被嘲的那口气。
酒觞曲转,五言诗意渐尽,华林园令提议下一觞换作七言之新裁,孝静帝应允。
首停平阳郡公高淹。
“桃李不言蹊自成,深流何羡海波声。
春风若解平生愿,送雨先润魏王城。”
诗面咏得是桃李无言、曲水流深之节操德行,下联又是爱国之音,堪登大雅之作。
但若细品,又有以‘桃李不言’喻高澄不必发声亦可使众趋附之意,难怪他虽是高澄四弟,年方十五,还是庶出,却已入仕尚书省。
众皆赞之,只道“开了这么高的头,他们该作何才好呀!”
下一停江阳王之子元蛮,诗写得很圆滑:“粉瓣轻飘逐水流,绿柳拂面意温柔。不问东风谁做主,只伴笙歌度春秋。”
不管当家做主的是谁,吾且及时行乐也~
......
中书舍人和安接起羽觞,冲高澄处堆笑道:
“灼灼丹华映高台,风清气紫仰雄才。
愿倾赤霞千重锦,以祈凤池阶前栽。”*
陈扶失笑。
灼灼丹华映的不是皇宫,是‘高台’;风清气紫仰得不是皇恩,是‘雄才’;祈愿栽种之地不是华林,是高澄这中书监的‘凤池’,这奉承高氏之意也过于明显了。
原来高湛的宠臣和士开那么会谄媚,是遗传其父啊。*
酒觞顺着曲水转了半圈,停在了元大器眼前。
早前因那小女史憋着的邪火,加之酒力催发,早烧得他心口发疼,虽与之无交摸不准其才,但料她那般年纪,绝不能作七言和之。
“桃本瑶台仙客种,却遭荆棘绕枝生。
纵然开得千般好,怎奈风狂雨又侵!”*
华林园的王母桃本是瑶台仙种,现却遭荆棘绕枝。纵然开得再好,也扛不住风雨总是要侵蚀它啊!
元斌以袖掩面,“他魔怔了不成?就不能大家乐一乐,非要挑事作何?”元旭苦笑,“自取其辱。”
众臣也交换着眼神,这般不依不饶,实在有失风度,但想着又有争锋可看,便皆雀跃地看向那崔季舒。
果见其微微冲宦官颔首,那宦官端着酒觞一步三挪,故意放慢动作。
“七言步韵已是不易,还要即时拆解诗中机锋,这是在给小女史酝酿的时间呢。”
谁知议论声刚起,那小女史已倏然抬眼,直接和道:
“瑶台仙种承天立,安有荆棘绕其枝?
果有深根千钧骨,怎教风雨折芳姿?”
高浚猛地呛住,边咳边看高澄:这丫头......挺狠啊。
仙种怎会有荆棘绕枝,自觉荆棘缠绕,那还能是仙种么?这是在以彼之矛,攻彼之身,反问元魏天命呢。
那元大器拍案而起,直指陈扶面门,“你个黄口小儿!”话没说完,余光已扫到了孝静帝。
陛下正捏着一支刚折的桃枝,看似在把玩,可桃枝的尖端,却轻摇了摇。
犹如冰水浇头,元大器浑身一僵,想起上次自己直言“元氏天下不可欺”,事后孝静帝避开黄门侍郎找到他,攥着他的手恳切道,“朕知爱卿忠心,可如今羽翼未丰,若逞一时之快,只会让朕与爱卿万劫不复呐......”
现下是他恶意在先,人家不过反驳,何况那诗中只有桃树;若当真较起真来,吃亏的必定是他。
叱骂卡在咙里,元大器胸口起伏了半天,最后只是狠狠跺了下脚,又‘咚’地坐了回去,双手攥成拳抖个不住。
下一停是太原公高洋。
他默然取饮,酒液顺着下颌线往下淌,也没擦,全程未曾瞧陈扶一眼之人,出口却应了她:
“树大根深千钧骨,迎风斗雨庇芳姿。
秋来化作林间土,犹护来年花满枝。”
诗意再明显不过:我高家根基深厚,自会庇护属下。就是真有一日有花不在了,多得是花还在呢。
陈扶有些意外,细思又觉合理。
这几月在东柏堂当差,也算摸清了高洋的路数——这人话少得像闷葫芦,可凡有受命,饮冰蹈刃亦要办成,确实是个狠人。
诗如钝刀割肉,孝静帝盯着案几的眼睛发直。
陈扶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眸。
朝堂之上,安有不站队之官属?既已选了高澄,元氏之不平,孝静帝之憋闷,便只能无视了。
高浚早已坐得不耐,现下更觉沉闷得喘不过气,霍然起身道:“曲水流觞是风雅,然这么多轮,也该腻了吧?不若移步竞射作耍,也好活络血气啊!”
此议一出,众人皆称善。
孝静帝指腹反复摩挲着花瓣,待高浚提议落定,才缓道:“君臣同欢本是美事。然朕昨夜略感风邪,搭弓无力,便先回宫休憩片刻。诸卿只管尽兴,酉时朕设宴,与诸卿续此雅兴。”
看向高澄,“就有劳大将军替朕照看诸卿了。”
宦官上前搀扶住那抹黑金身影,渐渐消失在桃林深处。
高澄越过高浚,将陈扶揽到身前,摩挲她脸颊,方才她替高家挣足脸面,那双凤目里的赞许藏都藏不住,“我们稚驹这般厉害?”
怀中人抬眼淡淡一笑,“原是大将军教的好。”一如既往,将功劳轻描淡写地归源于他麾下。
“咳——”高浚打断这旁若无人的二人,“再不走,好弓都要被占完了!”
陈扶从高澄怀中退开些许,望向枝头的金丝笼,“稚驹不会射箭,就在这里等大将军吧。”
“看雀有何趣味?”高澄牵起她的手,“一起去,不会我教你。”像大雀带幼雏般,将她纳入自己袍摆之下。
楼台绵邈、草木森郁,出桃林,过临春阁,一行人停在一阙楼前。
这阙楼飞檐如翼,墙体厚实,瞭望孔隐现其间,楼前空阔场地上,兵器架森然列着长槊、劲弓等武器,既是观景胜处,更兼练兵比武之能。
箭靶在百步外列好,华林园令击鼓开赛,一时间弓弦震响,羽箭破空,场中呼喝声、喝彩声此起彼伏。
高浚兴致最高,挽弓搭箭,动作流畅潇洒,只听“嗖嗖嗖”三声连响,三支翎箭接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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