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院判胡清牟奉召匆匆赶往长明宫，结果只在寝殿外间喝了口热茶便被请了出来。别说为贵妃亲自诊治，连贵妃的影子都没瞧见。

回到太医院后，他一边纳闷天子急召究竟所为何事，一边听到院中上下议论纷纷。原来今日御书房里，贵妃与大长公主竟然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水战”。贵妃竟借势“引水”灌了御书房，而向来不可一世的大长公主，竟破天荒地溺了水。

于是乎，他提笔在贵妃的脉案上写下：“贵妃骤受大惊，神志恍惚，气机逆乱。症见：啼哭不止，声弱气促，胸胁胀痛，呕逆酸苦，三日未进粒米……”

要不怎么说是皇帝亲自提拔的院判呢？

天子的寝殿内，奚汐斜倚在软榻上，目光呆滞地盯着面前那道雕花檀木屏风，又重又长的呼吸声，真像经历了一场搏杀似的。哭那么久，也挺累。

一只修长的手递上一杯温茶，她看也不看就张嘴一口饮尽。见她显然没解渴，那只手又倒了一盏送到嘴边，同样也是咕噜两下就喝得见了底。

明吟渊放下茶杯，轻叹了一声。每次她这般哭法，他总担心她会把自己哭得脱水，可她这身子，仿佛真藏着个蓄水池，一哭起来，眼泪就跟开了闸似的，源源不断。

“缓过来了？”他淡淡开口。

奚汐一怔，回过神来，只见他正支着下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盯着她。嘴角挂着笑，要不是那紧绷的腮帮子，她以为他心情不错呢。

她心中发毛，低声问道：“陛下为何这样看着臣妾？”

明吟渊笑意更深：“朕今日的表现，贵妃可还满意？”

奚汐连忙点头：“满意，满意，多谢陛下……”

话音未落，他一掌重重拍在案几上，惊得她身子一抖。

他收起笑意，脸色骤然沉下：“朕的中宫之位，贵妃是一点都不稀罕？”

奚汐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小声道：“也不是不稀罕……”

明吟渊冷笑一声：“那朕怎么没看出你半点稀罕？”

奚汐叹了口气，抬起头，明媚一笑：“臣妾不喜欢别人送的，臣妾……”她靠上前去，双手支在桌几上捧着脸，与他面对面对视：“喜欢自己赢来的。”

她曾对沈嫣然说过——乞来的东西一文不值。同样，旁人送来的恩宠，也早已标好了价。她掂量不出那“价”她是否付得起。所以，她宁愿放手一搏，亲手去挣。至少，心里有数。

明吟渊心头蓦地一紧，他忽然俯身，飞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这是她头一回亲口对他说“要”。

从前的她，只说不愿爱他。

奚汐一惊，慌忙后退，抬手掩住唇，眸中掠过羞恼：“大白天的，陛下好没正经。”

明吟渊气得牙痒。他没正经？方才在御书房，众目睽睽之下，她像块化了的糖糕，黏在他身上，怎么推也推不开。那时她怎不说他不正经？

他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讥讽：“敢问贵妃，打算如何去赢？今日贵妃可是把本钱都赔光了。”

“陛下可别再说了。”奚汐正是懊恼不已，她也失悔自己今天那番言行。可难得看到那位一向高高在上的大长公主吃瘪，她就忍不住越演越起劲，甚至有些上瘾，直到后来完全停不下来。

可正如明吟渊所说，图一时之快，连老本都搭进去了。若说从前太后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她这个人，那么如今恐怕还要为皇家子嗣担忧——她这般举止出格、言行无度，如何能母仪天下，成为未来皇嗣们的嫡母？而原本始终站在皇帝这边的代王，恐怕也会因今日之事重新掂量皇帝的眼光，进而质疑天子在其他事上的决断。

“反正用不着陛下干管，臣妾自己心里有数。”有数个屁，就是死鸭子嘴硬。

用得着他的时候一声“陛下~~”甜得腻人，用不着的时候就如这般恶狠狠地嫌他多管闲事？

明吟渊气得不行，起身就走：“这几日你就住在长明宫，等凤栖宫收拾妥当，再搬回去。”

奚汐立刻跳起来：“陛下别忘了，臣妾还得抄一百遍《内则》‘以正心明德’，这会儿还早得很，眼下除了侯府，哪儿都回不去。”

明吟渊眼神一冷，“别闹。”

她在侯府这样轻易便被人暗算，几乎丢了性命，如今他岂能再让她一个人待在宫外。

奚汐昂起下巴，毫不退让：“臣妾没有闹。”

有些事，她必须在宫外才能办成。所以，侯府她还非回去不可。

最终，明吟渊还是妥协了，只低声叹了口气：“那你先洗漱一下再回去。朕还有政务要处理，贵妃自便。”

他出了门便吩咐下去，宫人们立刻端来洗漱用具，准备伺候贵妃更衣梳洗。

一个宫人手中端着金铜盆，水在盆中轻轻晃动。透过窗棂的琉璃瓦洒进来的阳光，在水面泛起细碎的波光。

奚汐挥退了所有人，独自走到铜盆前，目光死死盯着那盆水。忽然，她猛地将脸埋进水中。

窒息感迅速袭来，她依旧紧闭呼吸，双手死死抓住盆沿，不让自己抬头。指甲几乎抠进铜盆边缘，身体剧烈挣扎，水花四溅，可她似乎铁了心要溺死自己，怎么都不肯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那天——她被人推下湖时，拼命挣扎着往水面上冒头，可岸边的人却死死按住她的头，不让她浮出水面。

她看见了大长公主的脸，耳边响起她冷冷的声音：“不把东西交出来，明日平康侯便会为你收尸……”

奚汐猛地将水盆掀翻，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她隐约记得大长公主要她的命，不只是为了给外孙女扫清登上后位的障碍，还有别的原因。

所以她才用这种方式，逼自己回到那种濒死的感觉，果然唤起了一些记忆。

只是……大长公主要她交出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

贵妃的车驾本应由一队禁军护送，但为了不引人注意，奚汐今日特意用了侯府的马车，伪装成普通出行。从宫门到侯府不过短短三刻钟的路程，京城治安一向尚可，她便只带了七八名便装禁军随行护卫。本想着今日进宫要低调行事，但终究把天子的御书房给掀了。

回侯府的路上，已是下午时分，大约是申时三刻左右。

马车行至福安坊街口，忽然一阵骚动传来。车子猛地向前一冲，随即又急刹停下，原地一阵打转，车厢左右摇晃得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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