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神大人是位非常非常好的神明。”
哪怕很多年以后，作为圣光祭司的银杏·利娅还是会与有荣焉地对其他人介绍。
神域之中，要说谁对爱琴……不，对奈莉大人登临神位感到最高兴的，那一定非银杏莫属。
从前不知奈莉大人的身份，选拔圣光祭司的比赛终局，输给人家让银杏耿耿于怀许多年，时常想起来就怀疑人生。
侍奉在艾文身边的三年，她能感受到艾文身上相当别扭的地方，也能感受到他有意排斥自己，不许自己在心灵上靠他太近。
银杏不明白，她是被千挑万选出来的圣光祭司，是理所应当靠艾文最近的、获得他全部信任的人。
可为什么艾文对她的态度永远不冷不热？是对她不满意吗？那又为何最后指名她进入神殿，而不是选择真正的优胜者呢？
银杏越是想不通，便越是如鲠在喉，难以释怀。她尽心观察艾文的一举一动，揣摩他的所思所想，希望能够成为令他满意的祭司。
但在获得艾文的认可前，银杏先发觉了他身上的异样。
只是直觉，没有依据，她也不敢乱说。她觉得艾文所拥有的实力，不足以匹配太阳神之位。
银杏因为这种念头而苦恼，她没法声张，担心自己误会了，对神明不敬。
但时隔多年，银杏的猜疑被验证，艾文当真不是太阳神，而真神奈莉，如今成了她要尽心侍奉的人。
奈莉大人比艾文好接近，她性格好，温柔和气，对属下从不会过分苛责，连新官上任的磨合期都不需要。
在奈莉大人面前，银杏被嘱托过不必刻意拘礼，她觉得自家神明随和，礼贤下士，总之好处多多，三言两语道不完的。
但有时候……银杏心里头说句不恭敬的话，她觉得自己现在的主子，也挺神经质的。
比如，她正躲在茶室门外，就看见她的神明大人孤身坐在茶桌边，行云流水地洗茶泡茶，特意倒了两杯出来。
茶室的光线很好，温暖和煦的阳光从窗口斜斜洒入，衬得奈莉大人温柔明媚。
这么安静美好的一幕，银杏却看得冒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
她看见奈莉端起其中一杯茶给空气喂了一口。
银杏端庄的脸上霎时布满裂痕，嘴角神经性地抽搐，怎么也停不下来。
她揉了揉眼睛，接着又看见奈莉大人将茶杯放下，转而拈起一块茶饼，又给空气递过去了。
最令人惊恐的，就是那块茶饼真的被空气咬掉了一块缺角。
银杏：“……”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忍着想要拿头撞墙的冲动。
一定是她疯了，她的神明大人怎么会是疯子呢？
“你别那副表情啊。”
银杏浑身一抖，被身后冷不丁近距离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突然回头，差点扭伤脖子。
艾拉如今的身高与银杏接近，穿着合身的裙子，扎着俏丽的头发，再不是从前那副不会令人感到威胁的幼童模样了。
奈莉给她重塑了人偶身体，让她看上去更像一位拥有灵魂的生命体。
而她自愿留在圣光神殿，将侍奉奈莉视作终生目标。
艾拉歉意地朝她笑了笑，“吓到你了吗？你偷窥的未免太专注了，银杏大人。”
银杏：“……很抱歉。”
艾拉手上端着新鲜出炉的玫瑰酥饼，盘上洒了厚厚一层肉松，还有两杯现磨的咖啡。她是来为奈莉大人送下午茶的。
“大人经常会在无人之时自说自话，对着空气，又或者是对着我们看不见的某种奇异。”艾拉说。
银杏：“你也瞧见过？”
“是啊。”艾拉淡然地点了点头，“等你习惯了，就不会瞧着惊恐了。”
银杏：“……”
她恐怕一时半刻很难习惯。
“好了，我得将下午茶送进去了，咖啡快要凉了。”艾拉说着，绕过银杏，淡定地在茶桌上搁下两杯咖啡，还有明显是两人份的点心。
“谢谢你，艾拉。”奈莉对她点头微笑。
“谢了啊，小人偶。”苏映溪也说，“哦，不对，现在该叫大人偶了。”
艾拉行礼退下，将茶室的门掩上，也将愣在门口的银杏一并带走了。
屋内，苏映溪眼睛亮亮的盯着新上桌的玫瑰饼。
“奈莉奈莉，快！我想吃这个！”
“好好。”奈莉习以为常她恶狼扑食的架势，拈起一块玫瑰饼递到她嘴边，“慢点吃，烫的。”
苏映溪满不在乎地咬了一口，舌尖果然被烫了一下，但也不妨事，她三口两口就把糕点吞入肚了。
“喝咖啡吗？”奈莉问。
苏映溪就着她的手啜了口浓郁的液体，咧了咧嘴嫌弃道：“太苦了，你没有交待艾拉提高牛奶的比例吗？”
“……”奈莉看了眼手上这杯牛奶含量高到已经发白的咖啡，无奈笑道：“下次直接给你泡牛奶吧，别浪费咖啡了。”
苏映溪头摇得像拨浪鼓，食指左右晃着说：“你不懂，我喜欢喝的是咖啡味的牛奶。”
奈莉“噗嗤”一声笑出来，“总有歪理，像只没断奶的小猫。”
苏映溪高高挑起一边眉毛，理直气壮道：“我乐意。”
“好吧。”奈莉照样给她递点心，“吃吧吃吧。”
等下午茶被扫荡一空，苏映溪吃饱喝足后往软包沙发上一歪，长吁一口气道：“啊，美好的下午。”
奈莉身子靠右，倚着沙发扶手，手腕撑头，安静地打量对面的小姑娘。
她忽然说：“你的灵魂体，最近是不是凝实了不少？”
“嗯？”苏映溪一怔，垂头看了看自己，“有吗？”
“嗯。”奈莉点头确认，“不再像是之前，好像随时要消散的模样。”
“……”苏映溪沉默地注视自己的双手半晌，没表态。
她理智上觉得，自己不该出现灵魂体凝实的情况，只可能会朝着消散的方向一发不可收拾。
但她仔细瞧了瞧自己，她似乎从之前几乎完全透明，到现在确实转变成半透明的形态了。
怎么回事？
算了，苏映溪摇摇头，把一系列古怪的想法抛出脑海。自己反正已经落得这副模样了，爱咋咋地吧。
“先不说我的事了。”苏映溪看着对面的人，“你上位已有一年了，忙碌的神仙生涯，适应的如何？”
“没什么不适应，无非就是从在人间各地游走做事，变成固定在神域处理事务了。”
“你的属下呢？用的都顺手吗？”
“还好。”
“哦，那挺好。”苏映溪撇撇嘴，明显有点阴阳怪气的意思。
奈莉疑惑地“嗯？”了一声，瞄向她，问：“怎么了？你对我哪位属下不满吗？”
“我不喜欢你的金祭司和火祭司。”苏映溪嘴撅老高。
奈莉眨了眨眼，不解道：“他们哪里不如你意了？”
“一个油腔滑调，一个没脑子还嘴碎。”
奈莉笑了一声，“看来，你对他们的第一印象，直到现在还没有扭转。”
“是啊，我可小心眼了，就是看不惯他们。”苏映溪说。
“他们也有优点的，是会做事的人。”奈莉说，“而且他们和银杏一样，出身背景强大，有大家族为依托，还对圣光神殿忠心耿耿，是合适的下属。”
“是是，神仙大人，你现在也学会平衡势力了。”苏映溪叹气，“不过，这是好事，你越来越会用人，也坐得稳神位，我很放心。”
奈莉忽地静了一瞬，她的目光陡然变得复杂，声音清冷下来，道：“不要说这种好像是交待后事的话。”
苏映溪顿了顿，随即轻笑了一声，“你知道的，我本已不是活人，算不上是交待后事。”
“我迟早会消失，在那之前，能见过一场千年前的回忆，能领略神域难得一见的风景，能看着你多走一段路程，我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奈莉抿着唇，不大高兴地皱起眉头，但终究没再说什么。
“小溪，有一件事，我想要问问你的意见。”
“嗯，你说。”
“昨天夜里，半梦半醒间，我好像接受到了一件不得了的指示。”
奈莉的语气郑重，苏映溪不由正色，但还没等说完，茶室的门忽然被两个人撞开，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奈莉：“……”
苏映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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