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修顺口道：“我还是年纪最小的呢。”

少年人总是有几分稚气，就像涉世未深的孩童一样天真烂漫。

彦瑜看着他们闹，突然不忍心叫他们静下来，只淡淡的笑，也不知是在想什么。片刻后，时澜莞尔道：“诸君好运气，如今已同灵武契约，完成了承继，只希望你们能用它们行善，吾族灵武绝对是要干干净净的存世。”

九山一族纯善，对灵武也是一样的，他们不希望有人用他们护佑人间的法器作恶，彦瑜他们自然也明白，郑重应下。

时澜静静地立着，道：“回去吧，吾就不送你们了。”

彦瑜带着徒弟们出了时澜的宅邸，行走在街道上，视线里雾茫茫的，灰蒙蒙一大片，看不清。南熙走在前面，彦瑜看着他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也没再管他，而是觉得纳闷：他的这个小徒弟似乎很喜欢护在他身侧，挡在前面。

不知行过多久，南熙停下了脚步，城中的裂缝再一次出现在眼前，洛凉笛小声道：“师尊，我们好像迷路了，在这里兜兜转转了好几次。”

沈明修道：“师尊，我们是不是中了什么阵法吧？”

彦瑜看着死寂的城池，空空荡荡的，连个游魂也没有，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好像是做梦的错觉，自始自终他们都在城中兜走。

若不是还能感应到承继的灵武，他们只怕会当真。

四周弥漫着陈腐的灰尘气息，角楼损毁严重，经历千年的洗礼，残破不堪，皲裂斑驳。彦瑜将浮生唤了出来，清洌洌的两声过去，没有回音，他将七弦古琴抱在怀中。

“是幂噬的幻境，我们被卷进来了。”沈明修道：“师尊，那我们该怎么出去？”

彦瑜的目光淡淡的扫过他，道：“也许要找到操持幂噬之术的人我们才能出去。”

南熙疑惑道：“幂噬之术正是灵山国主所控，可是她为什么这么做？”

彦瑜径直往前走，抬手将挡路的角楼残骸除去，面前显露出干净的坦途：“先去找到她再说，为师也不知。”

城池内渐渐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混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味，彦瑜在上方布下了一道浅金色结界，雨水顺着结界边沿淌下，留下一道道红色的痕迹。洛凉笛有些惊恐：“师尊，这些雨好像是……血。”

彦瑜没有吭声，盯着那些痕迹看了一眼，走得更快了。

众人再一次陷入沉默，雨下得更大了，哗哗的从结界上滑下，在地面积起一汪殷红的浅水。

然后流进眼前狰狞的裂缝，像是焊在地面的恶魔森然的血盆大口贪婪的吞吃着鲜血。

相互对视了一眼，彦瑜朝着地面狰狞的缝隙拨动琴弦，凌厉骇人的金光一道道的落在缝沿，豁出深深的裂口。像是脆弱的眼瞳受到伤害一般，那缝隙吐出些血水，紧接着变窄了，甚至是严丝合缝的拢在了一起。

雨停了。

沈明修惊奇道：“师尊，它是活的，不会是在眨眼睛流眼泪吧。”

彦瑜没说话也没有撤下结界，伸手挡了弟子们一下，走上了刚合上的那条裂隙上，用脚踩了踩，才道：“走这条试试。”

这条裂隙聚拢而成的道路像是一个平直的曲面，说它平直细看之下似乎又有些弧度，连着两侧荒颓的角楼都有些扭曲的弧度，诡异至极，踏上去往道路前后看，都是一样的景象，像是镜面一般，都没有尽头。

彦瑜给弟子掌中留下金色的咒印，道：“这是引，能够互相牵连感应，有了它，就不会走散，接下来跟紧为师。”

这个曲面似平直的诡道，越走越窄，漆黑又寂静，就像深夜里又长又窄的无人深巷，尽头总会有什么可怖的东西突然蹦出来似的。走了一会儿，啪嗒啪嗒钟表一般的声音响了起来，紧接着是一阵哀戚宛转的歌声和脚步声响起，然而过了没多久剧烈的爆炸声响起，轰的一声过后，放肆的狞笑声回荡起来，刺得耳膜生疼。

走了一会了，笑声消失了。彦瑜停下了脚步，随手拨着琴弦，没有感应到魂灵的气息，他暗暗蹙眉，看看向两侧的树，抱琴行去摘下一截枝干，沈明修问：“师尊，这条枝干有什么作用。”

“画阵，这树枝于此道内过于突兀，或许是个突破口，为师试试，看看能不能出去。”彦瑜持着纤细的枝干在半空画了起来，浅金色的丝线随着彦瑜动作在树枝末端飘曳，很快一道圆形繁复的纹出现在众人眼前，彦瑜将树枝扔向阵法中央，咬破手指将鲜血投到枝干上，那枝干立刻将血珠吸收，阵法上流淌出红色的光，闪了闪，中间裂开了一道口子，白昼的光透了进来，照在了他的脸上。

南熙看着他的侧脸，苍白的，嘴唇的血色也很不明显，只是眼神仍然很亮，眉眼也显出几分锋利，他挡在前面，弟子们都在他身后。南熙忽然觉得此刻的师尊有些病怏怏的，没有看上去那么强大，倒像是在强撑……

“怎么了，南熙？”彦瑜看着少年，他的眉锋轻轻蹙着，眸子里担忧关切尽显，有些湿润：“师尊，你……还好吗？”

彦瑜愣了一下，微笑道：“为师无事，我们赶快出去。”

南熙松开了手中轻薄的衣袖：“师尊没事就好。”

沈明修和洛凉笛自然也觉得师尊脸色苍白了许多，有些心不在焉的耷拉着。

彦瑜点头嗯了一声收了古琴，双手按在了阵法上，往前一推，阵法中央的缝隙裂得更开，白光刺目，笼罩的黑暗中像是开了一道门。

门的背后还是城池，依旧沉静，不见活物。

南熙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窥视，一转身除了楼房什么也没有，天是铅灰色的，像是徽墨浸水晕在白纸上极淡的色泽，回过头的同时，一只手重重的拍在肩上。

“谁？”南熙冷汗直冒，对上了两只红色的眼瞳，里面含着意味深长的笑，轻轻地道：“你好该死，怎能流着腌臜的血液活在世间，你该下地狱啊哈哈哈哈哈……”

面前的脸扭曲成不可思议的模样，越伸越长，长满了眼睛，菱形的眼瞳慢慢缩成了一条黑色的细线，每一只都死死盯着南熙。

南熙猛地后退，侧身闪过，随手一记灵流落在一只眼瞳上，爆开了，红色的粘稠淌下，凄厉的嘶鸣声响起，头疼欲裂，他忍着疼一脚踹了过去，转身就跑。

南熙召唤着灵武，然而没有任何反应，他头脑一片空白，很疼，他呲牙咧嘴的在巷子里跑，喊着师尊师兄，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任何人回应他。身后浑身是眼睛的东西紧追不舍，越来越近，兴奋的狞笑起来。

他的面前有一扇面，南熙伸手去推，忽然被人喝住：“停下，你在做什么！”

抬眼却没发现人，可听声音很熟悉。

师尊！

他陡然惊醒过来，彦瑜正盯着他，一手握住他的手腕，道：“将灵武收回去，你还无法掌控它。”

黢黑的剑身红光流溢，铭文闪烁，南熙拿着它，剑锋正在颈侧。他怔怔的，盯向手中的剑，眸中闪过一阵细微的光芒，他一动不动，彦瑜意识到不对劲放缓了语气，道：“乖，你先收回去。”

南熙眼睛转了转，有些空洞，手上的力道却是不减，锋利的剑刃逼近脆弱的喉咙，彦瑜捏紧了他的腕子，道：“南熙，把剑给为师。”

“师尊？”

“是。”

得到答案后，彦瑜察觉他的手劲明显松了，南熙艰难的瞧着他，喃喃道：“给师尊，师尊要的，都给师尊……”彦瑜将剑拿了过来，松了口气，抬指抵着他的眉心，道：“可清醒了？”

南熙睫帘动了动，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眼睛眨了眨：“师尊。”

彦瑜撤下手指，道：“方才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九山国主，但又好像不是，她很奇怪，浑身长满眼睛，笑着，不像人也不像神，古怪。”他没对彦瑜说出腌臜血液的事，只问：“师尊，那会是么？”

“还是幻术。”彦瑜将剑递了回去：“将它收回去，在无法掌控时，不要随意召出，灵武和主人是需要磨合的。”

“是。”南熙看一眼手中的剑，收了回去：“师尊，我方才在幻境中召唤时，灵武并没有出来。”

“这个幻境有很强的迷惑性，不要轻易动用灵力术法甚至是召唤灵武，否则很有可能伤到自己。”

南熙应下，又看到沈明修他们脸色苍白的倚着墙壁，大口的喘息着，显然在他之前就醒了，看样子也被吓得不轻，沈明修道：“真是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东西。”

洛凉笛道：“我也是，很难忘。”

南熙道：“我也难忘，有个怪东西一直追我，我还差点给自己抹脖子了，哈哈哈。”

沈明修道：“你不是好好的，还笑得出来！”

等人缓了过来，依着记忆，他们回到时澜的宅邸，里面空无一人，灰尘满布，沈明修道：“师尊，不会又是什么幻境之类的吧！”

“等着便是。”

话音未落，宅邸内突然轻轻的传出一声叹息：“你们果然回来了。”时澜微微一笑，手抚上头顶的发簪摩挲着，落下后柔腻白皙的指尖聚起一朵殷红莲花。红唇绽开，皓齿森然：“去吧。”

未及人反应过来，彦瑜已经毫不犹豫地将徒弟们揽在身后，自己挡在了前面。沈明修还摸不着头脑，还在为他的举动感到疑惑：“师尊，怎么了？”

彦瑜不说话，剑眉压的很低，眸光森寒凛冽，完完全全是一副面对强敌的姿态。

隔着两丈之遥，他看到时澜睫帘低垂，殷红的唇角向中间聚起，朝着手上红色的莲花轻轻吹了一下，霎时间化作千万，扑袭而来，如梦似幻，凶猛异常，与身体擦过，如刀割火燎一般火辣焦灼。

始料不及，猝不及防。

这究竟怎么回事？

众人目光停驻在九山国主身上，她的神色很是诡异，僵硬麻木，美目猩红，仿佛被操控，如提线木偶一般，释放着洪荒灵流，锋利的花瓣逼目而来，大杀四方。

彦瑜迅速唤出‘浮生’格挡，锋锐的莲瓣落在琴架之上，激起绚烂花火。旋即右手挥下一道结界将弟子护着，几乎时澜的攻击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血肉翻卷，白衣熏染的斑驳，血迹狰狞。

“师尊！！”

“师尊！！！”

“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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