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名门生上前捉拿,剩余的面面相觑,杵在原地未动。
他们大多和这两个人结交较深,心念旧情,还有的忌惮武功,担心挂彩。
闻渝拄剑站起,抹掉嘴唇上的残血,无镜指向领头弟子的喉咙。弟子们见他还能动弹持剑,绷着脸纷纷撤半步。
“怕什么?”梁春山镇定自若道,“单大侠在此,他能够威胁到谁性命?”
众门生听到他的话,俱像吃了颗定心丸。
谁人都知晓单仰秋在遇上游峰前江湖无敌手,梅花台试剑时略输一筹败下阵来,从此闭关修炼,专心习武。当今可与之抗衡的游峰早就没落,闻渝等人的武功在他面前,简直如稚子舞木剑,处处是破绽。
单仰秋略微冷淡地斜眼梁春山,不置可否。
鼓足气,领头弟子拔出长剑架闻渝颈项,闻渝旋步绕离,这弟子扑了个空,闻渝闪至他背后,催化内力入掌劈过去,弟子撞在墙上,再惨嚎着滚地。
闻渝却觉得哪里不对劲,还未想清楚,意识陡然昏昏沉沉起来,经脉又麻又痛,尝试着运转则痛觉更深。
他朝段无极看了眼,也是同样的状态。
到底是何时?
梁春山微微含笑,掌心抚摸灰褐胡须,道:“闻弟,双合软经散的滋味不好受吧?”
闻渝对双合软经散有所耳闻,香粉和迷水共用方能起效,麻烦归麻烦,然生效速度极快,且内力越强,束缚越紧。
“清潭之水。”闻渝喃喃道。
梁春山:“闻弟见多识广,一如既往的聪颖。”
方才范沉木的寝居香粉并未散尽,又提前朝清潭中加入迷水,两者相融,软经散就能发挥作用。难怪梁春山引诱他们出屋,打的居然是这个算盘。
梁春山呵道:“你们愣着做甚,把他们还有范沉木绑进地牢里去。”
众人手忙脚乱将剑压在闻渝和段无极的肩上,在手脚拷满铁索,拉拉扯扯进了地牢。
天渊派位处危峰之巅,并没水牢,地牢也是从山壁中挖凿的,湿润润黑魆魆,水珠从头顶石尖凝聚砸落,碎裂成清亮的几瓣。
梁春山担心他们暗使伎俩,分开三人,各自安排了间牢房。
闻渝的牢房中竖起根光滑木桩,门生架着他,拉过铁索头环绕木桩缠紧。
“没想到啊没想到,副派主,你也有今天。”一名门生冷笑着,阴毒地欣赏闻渝此副情形。
闻渝与他对视:“秦楠风,我似乎并没得罪过你。”
秦楠风入派的时间很长,比闻渝早了两年,素来资质平平,无亮眼颜色,故而到如今,仍是执事之下的关长,负责派内巡逻事务。在闻渝记忆中,他和秦楠风近乎毫无交集。
“你爹是大将军,你是副派主,众星捧月,自然不懂这些,”秦楠风狞笑道,“我分明比你早入门两年,苦学功夫,你却能轻易结交游峰做为知己,做钟有道的亲传徒弟,游峰被驱逐出派,你道路亨达,坐上副派主位置,而我还是个关长。”
他掏出一把匕首:“你说凭什么?就因你有个好爹,好身世?所以像我们这种人,就活该被踩在脚底,做个只能看眼色的蝼蚁?”
闻渝眯了眯眼,寒声道:“懦夫才会在意身世,凡荣华背面,总有苦痛。”
“你说得倒是好听。”秦楠风侧过匕首锋刃,拍打闻渝的脸嗤笑道,“没关系,明日武林会谈后,你会同游峰那厮一样,成废人一个,从今以后不良于行,连个水杯也拿不起来。而我将成为副派主。”
他哈哈大笑负手跨出牢门,闻渝手指蜷缩。
锁哐当轻响,巡逻弟子列队走过,队末的门生道:“我去放个水,你们继续。”
领队嫌弃挥手道:“行,快去快回。”
巡逻弟子绕到后面去了,四周静悄悄的。
那名落单门生很快行至闻渝牢房前,袖口微动,无意似的挥了下,纤细铁丝扎进木桩中,携带尖锐细小的风声。
即使身中双合软经散,闻渝的耳朵仍旧极其敏锐。循声偏过视线。
那根铁丝就在他手掌上侧,中间穿刺颗黑色的药丸。
翌日,奇云阁。
江湖宗门对如今的天渊派虽腹诽心谤,然还没到拂面的程度,许多宗派来得甚早,极少数拖拖拉拉,到午时才上崖,直至申时初才群贤毕至。
阁内浮画连壁,人头攒动,梁春山高居主位中,笑眯眯地请诸位掌门人喝茶,说些恭维的场面话。
田静怡看眼手边的茶杯,道:“梁派主,既然开了这武林会谈,有话直说便好。”
梁春山拊掌,笑道:“田阁主果然是女中豪杰,性格爽快。那诸位,鄙人讲话前,先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他仰头喝完茶:“今日请各位英雄来的原因,想必大家有所耳闻,是欲求助捉拿派中叛逃者,本派副派主闻渝和掌刑执事段无极。”
金顶寺方丈双掌合十:“阿弥陀佛。闻施主与段施主当真盗取了鬼王鼎?”
梁春山:“梁某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众人皆知,前些时日寒酥阁丢失密匙,田阁主拾到本派的印章文书,持文书者,乃是本派的门生,段无极。”说到这儿,他朝田静怡行礼道,“鄙人管教不力,在此给田阁主赔罪。”
田静怡的反应冷淡,绵里藏针道:“哪儿能,自梁派主立新规,派中弟子连下山都困难,管教远超其他门派。”
这话乍听没什么,可跑江湖多年的经验老手都读懂了话外意思。
一是指责新规,二是暗指密匙被窃有另因。
梁春山仿若没听懂似的,笑道:“门规终究是死的,有心之人想打破门规,未尝不可。遑论段无极身为掌刑执事,位置不低,武功强悍,找个理由下山作恶,甚为容易。田阁主心生闷气,我能理解,毕竟归咎于在下失职。”
“这两人武艺高强,又精通易容之术,仅天渊派恐难以寻其踪迹,故希望得大家帮助,”他话音一拐,道,“不过,昨夜他们胆大妄为,竟回到派中,我已将其捉拿关押地牢。是以武林会谈,是向各位展示天渊派公平公正,清流之风,当众处置他们,绝不包庇护短。”
阁中众掌门变了脸色。
“贺喜贺喜!”万花谷谷主道,“梁派主果然品行高洁,敢于大义灭亲。”
他起了个头,其他许多人纷纷道喜恭贺,赞美之词不绝于口。
梁春山高声道:“带叛逃者到奇云阁审讯处刑。”
时隔片刻,秦楠风带着拨弟子,拖拽着两人入阁。
大家定睛一看,正是闻渝和段无极。
往日高不可攀威风凛凛的副派主和执事此刻满身铁索,愤懑地立在大堂上,瞪着梁春凤。
“闻弟,无极,我最是信任你们,可你们却行这种不义之事,为祸江湖。为了鬼王鼎,夜袭寒酥阁,迫害金顶寺弟子,残杀龙骨宗的张娩,还致使北龙骨宗遭灭顶之灾,”梁春山摇头道,“今日我代表天渊派,废去你等手脚筋,化丹田。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
闻渝道:“事情黑白皆凭一张嘴编造杜撰。你说我们盗取鬼王鼎,证据呢?”
梁春山道:“寒酥阁密匙被窃之时,我令关长秦楠风下山打听消息,得知窃贼怀揣印章文书。而那时下山的唯独你和段无极。派中清点过弟子人数,完全对得上。由此可见,窃贼除了你就是段无极。”
“你下山时间比段无极早,秦楠风先去调查你的走向,及时传书给我。而你抓住独眼,本应该立刻回派复命,却留李钰公子押送独眼到将军府,你则去了炎阳门,导致独眼逃走。”
他不紧不慢道:“诸位或许有所不知,游峰离派后,去了炎阳门做仆从。”
阁中登时窃窃私语。
往日剑首居然屈尊做仆从,实在令人惊讶。
“大家应该了解游峰,他剑术无双,可从不与人深交,骨子里是个孤傲冷僻之人,怎会拉下脸面做仆从?当然因为炎阳门势力小,武林高手俱不关心。这样他才有机会和独眼接触。”
有人问道:“他和独眼接触做什么?”
梁春山:“诸位都知道,鬼王鼎十几年前失窃,其实前段时间被独眼找到。鬼王鼎内有钢匣,匣中装炼丹秘籍,有恢复丹田的方法。但开钢匣需要密匙,独眼一人做不到,于是找上游峰合作。至于游峰为何答应,我想各位明白,无非是为了恢复武功。可谁知晓他想做什么?或许是找天渊派寻仇,或许再次搅动江湖风云。”
他看着前方两人:“至于你们,隐瞒不报,带着游峰去往各个宗门,佯装无辜,助纣为虐,害人性命!”
闻渝气得胸膛起伏:“胡说八道!”
梁春山嗤笑,取出个木盒道:“秦楠风的信笺在此,再不信,其中有旁观者可作证,我可邀请上崖,如实相告。”他拿出叠纸传下去,阁中唏嘘声起伏。
“今日当众行刑,”梁春山拔剑道,“闻弟,无极,做错事需承担代价。”
冷光闪去,游鞭似蛇,将剑拦截在中途。
梁春山凝住神情:“田阁主,这是要……”
田静怡打断道:“话全让你说了,故事虽好,可太过缺乏细枝末节。不如让北龙骨宗弟子说得更清楚些?”
在座的人皆骇然大惊。
他们都以为北龙骨宗全门无一幸免,竟还有存活下来的。
梁春山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却没发话。
身穿寒酥阁服饰的应觉和邓轩提脚走至人群中心。
“真是北龙骨宗弟子?!”
“应觉,还有邓轩,武林大会露过几次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穿的寒酥阁的衣服?”
邓轩与应觉朝众人行过礼,将北龙骨宗的来龙去脉讲过遍。邓轩道:“梁派主,当日袭击北宗的人来自郝玉国皇室,手臂刻有图案,一旦上身不可洗去。你可敢为给诸位展示番?”
梁春山笑道:“但我却听说,你们师兄弟因鬼王鼎之事,被宗主放逐出门,口中所言又有几分真实?”
“几年不见,派主倒打一耙的本事越发高明了。”
门外传来轻笑声。
这声音大家太过熟悉,所有人扭头看向门口,还有的甚至震惊地站起身。
游峰慢悠悠走进奇云阁,眉唇弯弯,扫过闻渝,收回目光,笑意温和道:“各位侠士,好久不见。”
一位楼主不敢置信道:“游峰!”
“他不是隐退江湖了吗?!易容进来的?”
“今日真是开眼界了!”
梁春山眼角微微抽搐几下:“游峰……”
游峰笑道:“派主,你这神情,是久别重逢的高兴呢,还是计谋败露的紧张呢?”
梁春山死死盯着他,闭口不言。
“派主,你是个正义之人,对游某这种大恶之人深恶痛绝,游某佩服透顶。不如这样,派主露出手臂给大伙瞧一瞧,洗刷冤屈,”游峰道,“以免众说纷纭,辱没你派主之名。”
梁春山道:“他和北宗弟子是一伙的,不要信他!”
游峰慢条斯理从袖口中搜出卷纸来:“派主,你急什么,北宗虽灭,可祁宗主留了封信,寄给金顶寺。方丈,眼熟吗?”
金顶寺方丈道:“阿弥陀佛,当然眼熟,是我交予游剑首的。”
游峰道:“既如此,游某也请诸位看一看。”他将信纸传出去,座位上每个人都详细读完,脸上神情精彩纷呈。
此信乃祁宗白绝笔,字迹前面工整,后面缭乱,看得出突遇紧急情况,不得不加快速度。
信中所言,天渊派派主为郝玉国世子府的死士,背负多条人命,向北宗的暗线运送活人,剥皮放血练功,同时和北宗暗线里应外合,领郝玉国死士袭击。
“你戕害天渊派前派主钟有道,谋害武林中人练邪功,又拉拢江湖势力,为郝玉国世子攻打南燕助力,如今秘密关押范沉木,”游峰笑道,“派主,看不出来,你好大的本事。可惜,范老已被放出来。”
梁春山抬手,斥剑跃起,直逼游峰心脏。
他攻势刚刚凝聚,一道剑气将他掀开。
正是名帮忙倒茶的弟子。
那弟子挡在游峰面前,手指沿着脸侧下撕,露出众所周知的脸。
“闻渝?!”梁春山骇然,又看向站在厅中的另一个闻渝,“你又是谁?”
没人回答他,闻渝回头怒瞪眼游峰,朝梁春山劈去,梁春山向后躲开,然剑气划破他的袖口,其手臂大刺刺露出,赫然是幅花纹复杂的图案。
“你们看他手臂,”有人喊道,“北宗弟子说的是真的!”
奇云阁乱作一团,梁春山神情凌冽,飞身向外,众人跟着追出去,四处是刀光剑影。
候在阁楼外的弟子俱挺剑,包围住这些来宾。
“看来是场鸿门宴,”田静怡冷声道,一鞭子抽开贴近的弟子,“大家当心。”
整个天渊派简直乱极了,练武操场、走廊、厢房,到处都响着武器撞击的乒铃乓啷声,有的人还没来得及拔剑,就被抹了脖子,或者斩断手臂腿脚,各种派徽颜色的天渊派弟子混打在一起,分分合合,聚聚散散,鲜红的血液喷溅到处喷溅,细墁地面摆满残肢断臂。
闻渝揽过游峰,喝道:“竹轩中说好的不来,你又骗我!”
游峰躲过劈头盖脸的剑雨,道:“师弟,我这叫临时起意,祁听白的纸条很重要。”
“给,”闻渝挑起脚边的大刀握在手中,将无镜丢给游峰道,“防身。”
虽化去丹田没有内力,但最基本的剑法还能够用。
游峰站在闻渝身后,剑刃雪亮刺目,倒映着他的双眼。
他轻叹口气,转动手腕别开一名弟子的剑头。
大多围攻的天渊派弟子功法还属中下乘,对上这群掌门稍落下风,被尽数轰开杀死。
他们刚冲开个阙口,古剑水般流动,游走捅进名宗主喉间,一招击杀。
众人顿住动作,哗然惊恐道:“是奇侠单仰秋!”
单仰秋靴尖立在剑柄端,视线如飞刀,精准扎在游峰的脸上,纵身翻掌劈来。
闻渝暗道声:“坏了。”忙横刀斩过去。
单仰秋这掌无视刀刃,掌风隔空击打向他,闻渝衣襟瞬息破烂,被轰得撞在附近的石狮上,碎石乱走,混杂喷出的血珠。
游峰脸色剧变,举步欲跑去扶闻渝,然单仰秋的剑临近脖颈,不得不歪头,剑从上方扫过去,斩落几缕发丝。
他竖剑抵住再次袭来的剑端,没站稳退开几步,内力逼得五脏六腑绞痛,血液渗透唇间。游峰面色漠然:“单大侠,梅花台试剑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单仰秋道:“我没输过,唯独二十年前。”
游峰垂手放下剑道:“单大侠这么恨我?”
单仰秋反问:“你要认输?”
“我又没有内力,一具苟延残喘的身躯,”游峰携带缕微笑,只是笑意极淡,“不认输还能怎样。”
单仰秋嘴唇翕张,还未吐出个字来,突然扬起手臂,掌心抓住根长鞭,转过头森寒道:“谁允许你打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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