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猛地擦去眼泪,破釜沉舟般决绝道:“画,就按王掌计说的法子画。
露馅怕什么,我母女二人在花会上,本就是角落里的摆设。克继公和那些得势的宗亲跟前哪有我们站的地儿,远远缀着,能看见个人影就不错了,谁还会凑近了细看我的领口袖口是织的还是画的。
至于水洗,不过就穿那一日,只要不让人指着鼻子说我们失了体面,给死去的相公丢脸,画得再假我也认了。
烦请环娘子转告王掌计,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请掌计务必指点一条明路,需要什么颜料,什么工具,我们砸锅卖铁也备齐,只求给一个勉强糊住脸面的机会。”
郑氏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带着穷途末路之人的孤勇。
唐照环心中震动,忙道:“夫人言重了,我这就回去禀告。”
真娘母女竟等不及第二日,当日傍晚便穿戴整齐,亲自来到绫绮场,求见王掌计。
王掌计在小院里见了她们。郑氏一见王掌计,未语泪先流,拉着真娘就要下拜,王掌计连忙扶住。
郑氏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您那法子,便是我们母女唯一的生路了。求您怜悯,传授这彩绘补锦的技艺。我们自知身份卑微,在花会上定远远躲在人后,绝不敢往前凑惹人注目,只要能远远瞧着像个样子,不让人指着脊梁骨说闲话,便是颜料画的,我们也感激不尽。所需物料倾家荡产必置办齐全,只求您指点迷津。”
王掌计看这对在宗室光环下挣扎求存的母女,心中亦是恻然。
她扶郑氏坐下,叹道:“罢了。既然你们心意已决,不怕麻烦也不畏人言,我便将这取巧的法子细细教与真娘。其所需颜料及画笔、矾水、调色碟等,都不是稀罕物,北市画具店便能买齐,只是画工……”
真娘无比坚定地点头:“掌计放心,真娘自小学画,便是日夜不睡,也定将纹样画出来,绝不负掌计苦心。”
王掌计铺开纸笔写下颜料秘方。
“画缋颜料,讲究不易褪色,色泽鲜亮,须用上好的矿物颜料。石青、石绿、朱砂、蛤粉,这四样是根基。若有金粉点染花蕊叶脉,更添光彩。胶要用明胶,矾用明矾,按五比一的比例熬成胶矾水,画毕轻喷一层,虽不能全然防水,却也能稍作固色,不至于走动间汗水一洇就花了。”
她将方子递给真娘,
“彩绘之法,费时费力至极,一整件衣裳的花纹,凭你一人之力,日夜赶工,十数日内难保画得周全匀净。我倒有个省力的法子,不知娘子可愿听?”
真娘如奉纶音,忙道:“掌计请讲。”
王掌计指着方子道:“与其在整块料子上画满繁复纹样,不如只挑最紧要显眼之处下手。
譬如你那旧褙子,如你之前所想,只将衣领袖口的花边拆下来,换上新的素绫,再在其上精工细笔地画上你选中的蜀锦花纹。褙子主体和裙子,依旧用旧料,只消颜色与新画的领口袖口相配,远观之下,功夫也足用了。”
“妙极,依掌计的法子。”郑氏连连点头。
当下议定,真娘需尽快备齐颜料工具,并选定要仿绘的蜀锦纹样。
王掌计叮嘱:“纹样须得合宗室规制,莫要僭越。其次挑个你瞧着顺眼,又不太过繁复难画的。比如最简单的缠枝小花,几何回纹,或是鸾凤纹的简化版,只取鸾鸟之形,略去繁复的尾羽云气。
选定一种,专攻此纹,反复练习,熟能生巧,方能赶在花会前完工。若贪图华丽,选了百鸟朝凤或者遍地芙蓉的复杂图样,画到明年也画不完。”
真娘记在心里,回到家中,却是犯了难。
选什么纹样好?她一个深闺小娘子,往年穿的都是长辈留下的旧衣,或是嬷嬷胡乱置办的便宜货色,哪有机会去细细挑选时新的蜀锦花样,更别提纹样具体如何布局,色彩如何搭配了。
去北市布庄瞧瞧?她堂堂宗室小娘子,跑去市井画材铺子买造假之物,还要去布庄盯着人家的蜀锦花样瞧,脸面实在拉不下来。
思来想去,真娘咬咬牙:“娘,我得去坊市看看。”
郑氏吓了一跳:“你一个未出阁的宗室娘子,岂能抛头露面去布庄?”
真娘脸上飞起两朵红云:“顾不得许多了。若不亲眼看看时新的蜀锦纹样,闭门造车画出来不伦不类,更惹人笑话。我换身衣裳,戴个帷帽,快去快回。”
郑氏想到迫在眉睫的花会,终究狠心点了点头。
次日,真娘翻箱倒柜找出一顶娘亲早年用过的旧帷帽,帽檐垂下的薄纱直覆到胸前。又寻了身颜色最不打眼的衣裙换上,对着模糊的铜镜照了又照,确认连亲娘乍看都未必认出,这才揣着钱,由小丫鬟跟着,做贼似的溜出了家门。
北市喧嚣,人声鼎沸,二人直奔画材铺。
进了店,掌柜伙计见她二人打扮寻常却气度拘谨,帷帽遮面,不免多瞧两眼。真娘只觉得脸上火辣辣,手心全是汗,照着王掌计的方子,细若蚊蚋地报出一样样材料。
王章计指定的颜料价钱,听得她心头滴血。尤其小小一盒光泽极好的金粉,竟要价一贯。她犹豫再三,想锦若无金线提神,终究少了贵气,狠心买下,仔细抱在怀里。
出了画材铺,真娘又硬着头皮钻进几家大布庄,心凉了半截。
上等蜀锦摆在最显眼处,流光溢彩,看得人眼花缭乱。可价格动辄百贯一匹,吓得她连摸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最终,一匹红底青鸾纹的蜀锦抓住了她的目光。鸾鸟形态优雅,线条相对简洁,金线勾勒,在红地上熠熠生辉,既显贵气又不至于过于复杂,就是它了。
店伙计见她主仆二人穿着寒酸,鬼鬼祟祟只盯着最贵的锦缎看,眼神便带了几分鄙夷,爱答不理。真娘又羞又窘,想凑近细看鸾纹如何排布,羽毛用了哪几种颜色过渡,被伙计一句“小娘子,这锦缎金贵,莫要靠太近污了”给挡了回来。
想拿纸笔偷偷描摹个大概?更是痴心妄想。
在布庄里兜兜转转,受尽冷眼,真娘只觉脸上火烧火燎,帷帽下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最终,她在一家稍小的布庄,咬牙用兜里所剩的钱,买下了一丈颜色鲜亮正红,质地还算厚实的素绫,用来替换旧褙子领口袖口。
灰头土脸地回到家中,真娘没记住纹样具体细节,脑子里只有个模糊的影子,对着买回的画材和红绫一筹莫展,急得直跺脚。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实在无法,只得又硬着头皮去求王掌计。
王掌计听她说完遭遇,沉吟片刻,眼中闪过决断之色:“罢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今晚三更鼓起,我叫上唐照琼,你我三人一起去绫绮场库房。”
“库房?”真娘和一旁的唐照环都惊得瞪大了眼。
“小声些!”王掌计厉色道,“历年流行的花样,库房皆有存档,里面必有类似的鸾纹。你用薄纸蒙在样本上,细细地将鸾纹轮廓拓下来。有了底稿,回去再用针沾了粉土,戳破线稿复制到你的红绫上,方能保证不走样。”
库房钥匙除了她手里攥着一枚,余下的俱在陈公公几个干儿子怀里揣着。
照例每夜须得有人在库房内巡更守夜,可除了她当值那晚,会举着油灯带上杂役查遍货架,其他人多半躲在值房里打鼾。若遇上刮风下雨,更是连人影都不见,口口声声说横竖库里绫罗绸缎又不会生腿跑走。
带真娘去库房,只需在路过值房时小心些,应能避开人耳目。
“可场里巡逻的守卫怎么应对?万一陈公公突发兴致要来?”唐照环想起他刻薄嘴脸,不由担心。
“所以你也有重任。”王掌计吩咐唐照环,“你守在库房外不远处,找个背风的角落。若听到有人声,尤其来自陈公公那边的动静,学三长两短的猫叫,我们即刻熄灯藏好。”
计划可谓胆大包天,真娘听得心惊肉跳,但想到花会在即,别无他法,只能把心一横:“全凭掌计安排。”
是夜,月黑风高,王掌计带着真娘和琼姐,如同三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库房重地,避开了值房的窗户,摸到侧后方一处不起眼的小角门。她开了锁,轻轻拨开门闩,三人如同狸猫般闪身而入。
唐照环缩在库房外墙根下的茂密植物后,紧张地竖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258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