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鸿胪馆朱门玉阶,碧水亭台,馆舍内帷幔重重,各种陈设无不华贵典雅。
“大齐天子册封殿下为夫人,婚礼之后,殿下便会入主凤皇殿。”入夜后,女御屏退他人,亲自为雪霁梳理长发,放柔声音教导:“夫人位份极尊,只在皇后之下。大齐后位空悬,现只有魏昭君一位夫人,行皇后之实。魏夫人出身魏氏,魏氏乃大齐世家之首,殿下日后见到魏夫人,须恭敬小心。”
魏昭君,义姊,深爱齐长宁。
雪霁垂下极长的眼睫,不想看到镜中的自己,她问心有愧,不知当以何种面目去见义姊。
“殿下与魏夫人比肩,还当常省自身,不可骄狂。”女御继续道:“殿下今日身体可是不适?”
“没有不适。”雪霁喃喃:“有劳女御挂念。”
“没有就好。”女御直言:“大齐天子亲自射雁以为贽礼,此乃无上荣光,殿下却当众葬雁落他面子,岂不令陛下心冷?”
“女御教训的是。”雪霁认错:“我以后不会了。”
女御看着铜镜中眼睫低垂、诺诺应声却半点不往心里去的少女,叹道:“殿下既然答应了和亲,就要肩负起为百姓免除战乱之责,令大齐天子沉溺美色,无暇南顾。”
令齐长宁沉溺美色?
玉苏阿绝世之姿,倾心爱慕龙子,齐长宁不为所动。雪霁不觉得自己比玉苏阿美貌,她心有所属,对待齐长宁远不如玉苏阿热烈执着,齐长宁为什么会喜欢她?
雪霁对着铜镜发呆。
“殿下绝色,世无其右。”女御见雪霁不语,以为她在思念萧翰之,继续劝道:“大齐天子不以殿下莽撞举动为忤,主动与殿下同葬双雁,还借故惩罚口出不吉之言的朝臣……凡此种种非为与南朝修好,只为爱重殿下本人。”
“斗胆提醒殿下一句,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若不趁青春貌美、母国势大时早早谋划,只恐韶华过后一切成空。”女御索性点破:“殿下已被封为公主,与金陵王是名义上的兄妹。天理人伦,断没有兄妹在一起的道理。”
天理人伦,断没有兄妹在一起的道理。
这话像一柄尖锥,刺痛本已麻木的心脏,手抚上胸口,雪霁疼得说不出话。
女御心存怜惜,放下手中秾艳长发,蹲到雪霁身前,将她的手从胸口拉下、握住,柔声道:“往日不可追,来日犹可为。金陵王情深意重,为阻止殿下和亲追至大河,殿下已经得到过最真的真心,往日没有遗憾,却也不可再回去。不管愿不愿意,人总要往前走,从现在起,殿下当向前看。”
“就算不为南朝,不为长殿下,为了殿下自身,也该尽力讨好大齐天子,让自己往后的日子好过些。”
女御说的都对,然而雪霁的心并不因为对而停止疼痛,过了许久,当疼痛重新变回麻木,雪霁才像认命一样,轻声道:“女御,我明白,我都明白的。”
大婚之日,宫城处处结彩,大殿悬挂巨大红色帷幔,以金线绣着龙凤呈祥,金龙瑞凤在日光下绚烂如生,仿佛从天到地,诸神诸人都在祝福这对新人。
齐长宁着玄色冕服戴十二旒冕,站在殿前静候雪霁。
他岩岩卓立,肃肃瑰姿,俊美得让人不敢直视,如同神祇降临世间。
唯有齐长宁自己知道胸膛间有团炙热的火,正灼烧向来冷静的心,在看到宝辇的一刻竟有些呼吸困难。
齐长宁一生之中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他强自克制,缓缓吐息。
宝辇停在丹墀下,萧氏公主在女御搀扶下拾阶而上,朱红翟衣明艳如骄阳,蔽膝青地白纹仿佛苍穹白云,乌云般丰盈的发间插着嵌宝金步摇,耳下长长的珍珠琉璃坠荡漾光波。
皎耀如明月,艳灼如瑰霞。
齐长宁的目光无一刻稍离,紧紧追随着雪霁,眼中光芒亮如星河。
当她走上台阶,齐长宁胸中炽焰再无法抑制,大步向前,沿级而下,众目睽睽下去牵雪霁的手。
大齐天子公然违反礼仪,女御一惊,不敢多言,松手后退。
雪霁手下先是一空,随即被齐长宁修长有力的手紧紧握住。
他的掌心热得发烫。
雪霁抬眸看去,立刻陷入亮得发烫的眼中,齐长宁的目光比掌心温度更滚烫,灼灼逼人。
承受不住这样灼热的视线,雪霁有些晕眩,不由阖目一瞬。
女御的教导似在耳边:“不管愿不愿意,人总要往前走,从现在起,殿下当向前看。”
雪霁睁开眼,微笑,轻声唤齐长宁:“陛下。”
笑容如烟云,美丽飘忽,笑意未抵眼中。
齐长宁眼中星河般的光芒散去,看向雪霁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
雪霁意识到齐长宁微妙的情绪变化,却不知哪里出了问题,面对齐长宁,她从来不自在。没有女御牵引,雪霁眼露迷茫,不知该做些什么。
齐长宁收回探究的目光,手略松不再紧紧握着她的手,温柔道:“跟着朕,别怕。”他目视前方不再看她,只牵着雪霁的手,配合她的步伐缓缓而行,并肩登阶向上。
雪霁的手被齐长宁整个包裹住,他的指腹有长久握刀形成的薄茧,骨节分明,触感并不温柔。但齐长宁格外珍重,小心翼翼掌握力度,给予支撑又不过分束缚,不再有刚刚那种逼人的灼热。
雪霁微微侧首,抬眼看齐长宁雕琢般俊美的侧脸,忽然切切实实意识到:她再也见不到南乔木,而要与这个男人共度一生。
感受到她的视线,齐长宁侧首看她,眼中闪动温柔光芒。
从台阶到大殿的距离,仿佛一生那么长,又仿佛抬足便至。
整个大殿静谧无声,无数视线看向雪霁,被审视的感觉令雪霁不适。
齐长宁往前半步挡住一侧视线,又将目光投向另一侧,那些窥探的视线瞬间消失,殿中人无不屏息低头,莫敢与齐长宁视线相接。没了众人注视,雪霁心中一轻。
礼官高声宣读婚礼诏书,奉上绶带,又有人上前奉上两只酒爵,两人同饮合卺酒。
“良辰既至,天地为鉴,”礼官礼官高举册文,声音洪亮:“礼成!”
钟鼓齐鸣,众臣俯首,山呼恭贺:“恭贺陛下,恭贺公主,永结同心,国运昌隆,万世安宁!”
从这刻起,她是他的夫人。
齐长宁要给雪霁最好的。
钟鼓颂声中,齐长宁重新牵住雪霁的手,指节微微收紧,掌心炽热,朗声宣告:“今逢大婚之庆,普天同乐,朕大赦天下。”
“公主德范昭彰,聪睿贞静,今以大义和亲,朕以京畿百里富庶之地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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