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警局的人再次出现在了医院里。
这一次来的人年长许多,脊背稍微有些佝偻,温瑾听见,周遭人管他叫老冯。
老冯打发走了身边的几个人去门口守着,要求和温瑾单独说几句话。
江予迟却似没有要走的打算。
他坐在温瑾床头,很安静地替她削着一个苹果。
苹果皮薄而鲜红,一小段一小段从他腕边垂落下去,没有一秒的凝滞。
“哥哥。”
“小江。”
温瑾和老冯同时开了口,随之,皆是一怔。
温瑾有些讶异,为这位冯警官叫江予迟的口吻。
老冯则盯着江予迟手上那半截纱布,随之,从口袋里摸出包烟,又放回去,无所适从地收回了视线。
“我没事的。”
温瑾看着江予迟。
江予迟这才起身,把手里的苹果递给了她,又看了眼身后的老冯,视线停留几秒,转身走了。
现场勘察痕迹已经出了结果,那把刀上没有温瑾的使用痕迹,上边儿的指纹密密麻麻,全都来自疯女人。
温瑾那时被抓着脚踝拖行,施力角度也与死者伤口不相吻合。
至于死者,他靠给几个放高利贷的人催收为生,有过寻衅滋事和暴力前科。
过去几年内,更曾多次进狱。
温瑾做好了被问话的准备,却没想到,老冯第一个问题竟是:“姑娘,你管她叫小花女士?”
温瑾摇摇头:“没有。”
“可是你手机里头给她的备注就是这个。”
“我知道。”温瑾声音挺轻,“但她从没听我这么叫过。”
这关乎于遗憾,老冯听明白了。
有那么几秒,他没再吭声。
“那你平常都怎么称呼她呢?”
“没有称呼。”
温瑾想了想,她和疯女人说话,一般都是以“你”开头,更多的时候,连“你”也没有。
不过,除了一次。
那一次疯女人爬上挖机摇臂、满头大汗地挥舞起了铁棍。
情况紧急,温瑾扯着嗓子叫了声……
“妈妈!”
那是她第一次那么叫她。
也是唯一的一次。
“姑娘,我不是来盘问你的。”
老冯说着,从衣兜里拿出了一个信封。
“我来这一趟,是给你这个。”
温瑾已经猜到了是什么。
她顿时有些呼吸不畅,深吸口气搓了搓指尖。
照片上,疯女人的字迹她早已很熟悉:
——囡囡,十六岁。
第一次看见这张照片时,温瑾十六岁,和照片上的女孩年纪一样。
而如今,她已成了年,女孩仍被定格在那儿。
女孩脖子上有一块绯红色胎记,菱形的,温瑾盯着它看了很久。
“她有些像你。”
“是。”
温瑾不置可否。
她和照片上的女孩儿素不相识,可盯着她的眼睛的这一瞬间,却忽然有种强烈的感受,她欠上她了。
不是那种轻飘飘的欠法,很沉,一辈子都抛不掉的那种。
半晌,温瑾忽然问:“警官,我想请问下,她有没有留下什么带DNA的东西?比如头发之类的,能用来鉴别亲缘关系的?
老冯怔了下,点点头:“我们留了。”
温瑾嗯了声,随即,便没再说话,望向了门口的江予迟。
江予迟仍等在门口,受了伤的那只手插在衣兜。
他手上那伤似乎比想象中重,在温瑾不知道的时候,拆了纱布又换了新的。
此刻,他很安静地倚在墙上,影子被斜进窗的夕阳裁成了两半。
温瑾看着他从来沉默的侧脸,想起他回蔚城那天,一大早就去住院部一楼缴了费,此后,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
那时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廊上,周围太吵,温瑾听不全每一句话,但也隐隐约约感知到了几个片段。
他在找不同的人,问起不同的事。
和钱相关的事,和骨灰安置相关的事,还有,提前为疯女人的头七订好麻服和纸钱。
曾经,温瑾以为死亡就是鲜血淋漓的一个瞬间,那瞬间过后,什么都不剩。
然而不是。
对还活着的人而言,死亡不是一个句号,而是个骤然出现的破折号,延向无尽的琐碎与空虚。
温瑾向来就看不起程春湘的。
可外婆、弟弟,乃至江才封死时,她都把葬礼办得井井有条——殓被烧纸,沿途买路,又请来奏丧的班子,找来道士与和尚诵经超度……
与她数天以来的惶然不同,至少,在那一刻程春湘担起了事情。
至少她知道该怎么体面地送人最后一程。
温瑾手有些抖,她想收好照片,忍着脑子里的滞闷拉开了抽屉。
老冯上前一步,帮她把信封放在了里头。
而床头抽屉被打开,温瑾一眼就看见过去一周的缴费单,还添了几张新的化验单,纸张全都叠在了里面。
温瑾快速翻看了起来。
出乎她的意料,她过去数月打工攒下的钱,竟都缴不满这几张轻飘飘的款项。
“躺回去吧。”
老冯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直接伸手关上了抽屉。
温瑾点了点头,沉默着看向窗外,病房窗外是另一栋病房,灰白色建筑,有着密密麻麻的方形窗户。
江予迟已经走了进来,而莫名的,温瑾突然有些不太自在,偏过头轻轻阖上了眼,就连余光都不敢看他。
-
老冯走后又过了几天,陈医生让温瑾做了复查。
复查结果出得很快,江予迟问得细,同陈医生再三确认了,温瑾颅内的出血虽然还没被全部吸收,但已经趋向稳定,没有水肿,也不会压迫到周围的脑组织,才去窗口办了出院。
出院那天是个阴天,天挺暗。
好在年关将近,路两旁的行道树挂上了灯笼,冲淡了几抹灰蒙蒙天幕带来的阴冷,一眼望去也算喜庆。
江予迟去殡仪馆与派出所跑了好几趟,带回了疯女人的遗物。
她东西不多,一个翻盖手机,几张经过裁切的旧报纸,一小包用报纸包着的夏堇的种子,然后,没了。
当然,还有那张老照片。
但那张照片温瑾随身带着,没和别的物件归置在一起。
头七那天,江予迟带着温瑾回到了鱼骨街。
说来也怪,鱼骨街明明都被拆了,他们却总是一次次地回到这里,每一次所回之地都是旧骸。
温瑾将疯女人的骨灰洒到了秋千树下,尽管,那树下已经没有秋千了。
医院里的护士又打来了电话,再三叮嘱起了温瑾康复注意事项。
护士说,纵使出了院,温瑾也仍处于康复期,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能剧烈运动,就连书也要少看,任何认知类的事情都要尽量避免。
又说,身边最好要有人陪着,防止出现突发的晕厥。
江予迟将那话听了进去,甚至不让温瑾离开他的眼皮。
于是有一段时间,温瑾无事可做,便就沉默着坐在家里,搭一些简单到孩童都无甚兴趣的旧积木。
如此一来,一天一天,似乎和每一天都没什么两样。
终于,第三次复查结束,护士拿着检查结果恭喜起了温瑾,恢复得很好,而这些天一直如临大敌的江予迟,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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