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仿若活物,贪婪地舔舐着每一寸空气。木梁噼啪作响地哀嚎,布料嘶嘶地悲鸣。陈旧的霉味混着烧焦的恶臭,直冲天灵盖。
南岁莞被滚烫的气浪逼得连连后退。后背贴上冰冷潮湿的墙面,激起一阵战栗。
火光跳跃,墙壁上那无数只眼睛仿佛在眨动,冰冷地、漠然地,注视着她这个即将被吞噬的祭品。
前有烈焰,后有窥伺。她像是被大火与眼睛左右夹击,注定要被献祭给顶上那双俯瞰众生的巨瞳。
焦臭中,一股诡异的异香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是那闻香教的“香”。恶心感与眩晕感同时涌上,南岁莞死死捂住口鼻,强迫自己屏息。
指尖很快被烟熏得发黑。额头与掌心渗出细密的冷汗。浓烟刺得她双目泛红,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又被高温瞬间蒸干。
火舌已经蔓延至脚边,她罗裙的衣角被燎着,倏地卷曲、发黑。柔白的足踝传来一阵滚烫的刺痛,已然被烫出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痕。
她却仿佛未觉,下巴紧绷,牙关都在颤抖,苍白的脸颊被猩红火光映得透亮,眼神却锐利如刀。
她要在被献祭之前,先掀了这神坛。
南岁菀的手掌不住地在身后粗糙的墙画上摸索,抠着那些眼睛凹凸不平的纹理。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击中她。
这些眼睛…不怕烧!
火光舔过墙壁,那些彩绘的瞳孔却毫无变化,只是在水光映照下,更显诡异。
它们是湿的。一直都是湿的!
南岁莞的心脏狂跳起来。有水…有水就有暗道,有暗道就有连通外面的路!她猛地抬头,在缭绕的灰烬与浓烟中,死死盯住天花板上那双最大的重瞳。
出口必在那里。她侧身,正欲避开身前的火墙,向那重瞳之下靠近。
“咻—咻—咻!”破空声尖锐刺耳。那双巨瞳之中,竟陡然抛射出十几柄淬着寒光的尖刀,直直朝她射来。是机关!
南岁莞的肌肉瞬间绷紧到极致。她几乎是凭着身为水匪时磨炼出的本能,一个狼狈至极的翻滚,险险避开了大部分刀刃。
“嘶—”左臂仍是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剧痛袭来,鲜血霎时浸透了衣袖。
灰烬呛得她喉咙火烧火燎,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混着焦布与血腥的气息。她看着最后一柄尖刀“咄”地一声钉入地板,火光已烧到眼前,退无可退。
视野边缘开始泛起黑影,但她一双被烟熏得通红的眸子,却死死锁着那双巨瞳,再无半分动摇。
刹那之间,南岁莞有了决断。她俯身,从地上拔起一柄离她最近的尖刀,反手斜斜插入坚实的土地。左脚猛地踹上身后的墙壁,借着这股反作用力,右脚精准地踩上了没入地面的刀柄!
只此一瞬的借力,她整个人已如脱弦之箭般跃起。身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像一道绝望的钟摆,直直荡向那双诡秘的重瞳。
南岁莞右手紧握着另一柄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方才射出刀刃的瞳孔中心,狠狠向上捅去!
“咔嚓—”一声脆响。那被她捅破的地方,果然露出一个幽暗深邃的大洞!
南岁莞左手疾探,五指死死勾住洞口破开的粗糙边缘。右手腕一翻,将手中刀刃狠狠插进洞口另一侧的土层里。双臂青筋暴起,她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手臂与腰腹同时发力。
整个人借着这一勾一插之力,猛地向上攀升。最终,在底下烈焰席卷而至的前一刻,她纵身跃入了天花板上那个未知而黑暗的洞中。
跃入瞬间,入目的是极致的黑暗。
身后,一线挣扎的火光从她用刀刺破的洞口透入,在幽闭的甬道里投下扭曲的光影。南岁莞来不及喘息,立刻反手,用尽力气将那块被她捅破的、画着瞳孔的土石硬生生按了回去。
光倏然断绝。向上的火焰舔舐着天花板,撞上那些湿润的彩绘眼睛,发出“滋滋”的声响,却终究没能再往上蔓延分毫。
密道里,只剩下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
浓得化不开的霉味混着土腥气,直往鼻腔里钻。远处,隐约回荡着微弱的滴水声,嗒,嗒,像是为这死寂计着时。甬道极窄,仅容她蜷身。
南岁莞试着直起腰,后背便撞上冰冷潮湿的土壁,激起一阵寒栗。还未等她适应,整个密道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头顶簌簌落下尘土。
大概是底下的大火,在焚烧这密室的梁木吧。
南岁莞左臂的刀伤被方才的攀爬与冲撞撕裂,一股温热的黏腻感迅速沁透了单薄的衣料。她甚至不用看,也知道那里的血正如泉涌。
发力过度的手臂抑制不住地颤抖,像秋风中的残叶,再使不上一丝力气。南岁莞蜷着酸痛的身体,背脊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弦。
灰土呛入喉咙,引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满嘴的苦涩。
不能停。她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在这愈发剧烈的摇晃中,她还远未脱离危险。
身上那件在相府里人人称羡的浅灰鹤氅,早已在后室的烈焰中脱下,不知化作了哪一缕飞灰。此刻,只余一身单薄的罗裙贴着身,寒意刺骨。
她忍着痛,摸索着撕下被烧得卷曲发脆的裙裾,那布料一碰就碎,像一张枯叶。她只能用这残破的布条,胡乱地、笨拙地将手臂上的伤口一圈圈缠紧。
血水无声洇开,像一朵迟迟绽放的深褐色梅花。
她忍住不去想,自己为何会这么多近乎本能的武功。她更不敢去想,为何方才面对那场大火与诡异的祭坛,心中会燃起一种…一种温柔的、却又滔天的愤怒,恨不得亲手掀翻那大火,碾碎那些眼睛。
我是谁。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又被她死死压下。
黑暗里,她用指尖感受着密道壁上那些冰冷、湿滑的眼睛形状。她只能爬,沿着这陡峭向下的坡度,用最快的速度。膝盖与手肘早已磨破,每一次挪动都带着与沙砾摩擦的剧痛。
她磕磕绊绊,几乎是半滚半爬,就在她气力将尽,浑身骨头像要散架,而身下的密道终于变得平缓之时——
上方,骤然传来沉闷的轰鸣与木石断裂的巨响,是上面那截密道,塌了。
南岁莞趴在泥地里,剧烈地喘息,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一瞬。
也许是坍塌炸漏了附近的暗渠。冰冷的积水开始从石壁的缝隙中渗出,起初是涓涓细流,很快,便汇成了冰凉的水洼,浸湿了她的裙摆。
好消息是,她及时爬了出来。坏消息是,她被困在了这截新的牢笼里。
这平缓的密道,在纯粹的黑暗中仿佛没有尽头。它依旧那么狭窄,逼着她屈身爬行,像个细长囚笼里的缓行犯。
而水位,正一滴一滴,一寸一寸,坚定不移地上涨。
这是一场新的赛跑。是她先找到出口,还是这冰冷的积水先灌满囚笼,将她彻底淹没。
·
楼桑村外,长风萧瑟。
另一头的席面,与后室的烈火相比,是另一种冰冷的死寂。这里的粟米粥同样寡淡,腌菜咸得发苦。温少虞端坐席上,玄色锦衣在灰败的村落里,像一团沉沉的墨。
他并未动筷,只静静听着风过檐角的呜咽,目光却未离开过后室那扇紧闭的门,心头无端地焦躁,像是有一根看不见的线,一头系着他,另一头,牵入了那片未知的黑暗里。
忽然,邻席传来一声闷响。是吏部侍郎家的小公子谢灵,一头栽倒在桌案上,打翻了那小半碗的粟米粥。
温少虞眼睫微动,寒光一闪而逝。紧接着,仿佛是某种无声的号令。
“噗通”、“噗通”——
倒下的声音此起彼伏,连成一片。赴宴的士族子弟,竟在这短短数息之内,倒下了七成。他们瘫软如泥,面色青白,人事不省。
而他带来的亲卫,未曾吃那一锅粥的铁血汉子,却个个目光如炬,稳坐如山。温少虞的指节在案下轻轻敲了敲,是饭食。
温少虞缓缓抬眼。那些前一刻还淳朴憨厚的村民,骤然都变了,他们所有人的脸,都在一瞬间失去了表情。
那种麻木的、空洞的眼神,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只剩下狂热的火焰在瞳孔深处燃烧。他们的面部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扭曲,构成一幅幅诡异而整齐的面孔。
他们的目标,是他。
温少虞感到数十道视线,如淬毒的钢针,死死钉在他身上。没有一句废话,那些村民动作划一地,从宽大的袖袍中滑出了一截截细长的竹管。
“咻——”
破空之声尖锐而细密。数十枚泛着幽暗光泽的毒箭,如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从竹管中泼向温少虞。
温少虞未起身。右手闪电般握住案上的佩刀刀柄,刀未出鞘。左手却拈起了那双乌木筷。
“叮!当!叮叮——”
金石交击之声,清脆而急促。木筷在他指间灵活地翻飞,如两只穿花的黑蝶,精准地磕飞了每一枚近身的毒箭。火星四溅,他甚至有闲暇,用眼角的余光,瞥向身侧的偏将。
那一眼,冰冷、沉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来挑衅他们拖延时间。偏将心领神会。
温少虞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堪称残忍的弧度。他故意卖出一个破绽,任由一枚毒箭擦着他的发冠飞过,削断一缕墨发。
“呵。”
一声轻笑,在箭雨中清晰可闻。村民们的眼神愈发狂热,攻势也愈发疯狂,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他这轻慢的态度彻底点燃。他们眼中再无旁人。
偏将趁此机会,打了个无声的手势。一半亲卫,如鬼魅般掠出,迅速将昏迷的士族拖离桌案,筑起一道人墙。另一半,则悄无声息地散开,借着屋舍与树木的掩护,反向包抄,像一张缓缓收拢的巨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温少虞的木筷舞得愈发急了,每一次格挡都精准无比,却又偏偏留出一线生机,引诱着他们不断逼近,将包围圈缩得更小。
他在等,等一个时机。
当最后一个亲卫潜伏到位,当所有村民都挤入那个绝佳的猎杀范围,时机就到了。他左手的木筷,在格开最后一枚毒箭后,忽然脱手。
“啪嗒。”一声轻响,筷子落地,这是号令。
“杀!”震天的吼声,从四面八方同时炸响!
方才还空无一人的村落暗处,猛然杀出数十名玄甲亲卫,刀光雪亮,如平地上卷起一场风暴。那些疯狂的村民终于惊觉,猛然回头,却只看到一双双冰冷的眼睛和迎面劈来的长刀。
局势,瞬间逆转。
此刻,是村民包围着温少虞,亲卫包围着所有村民。两重包围圈中,温少虞终于起身。
“锵——”长刀出鞘,吟如龙啸。他一人一刀,立于风暴中心,刀光如练,泼洒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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