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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戏台铿铿锵锵

“我说这小东西怎么一溜烟没了影儿,原是撞到了大姑娘手里。”

内湖上方有座木桥,连接男女宾席。

两人面对面站定,花闲尚未开口,便听萧流年笑着道歉,音色爽朗,如琅玉之声,又带着些许不羁与自在。

这人一身沉静内敛的蓝光,说出的话却自来熟的很。

有点意思。

花闲望着比她要高出一头的萧流年,笑说:“都说物肖其主,公子的猫,惯爱钻姑娘家闺房啊。”

话音刚落,男宾席传出笑声,不大,却足以让花闲两人听到。

着实是戳人痛处了。

萧家两位公子,一位勤俭克勉,深受官家喜爱,一位风流成性,喜好美人美景,常年在外乱跑。

难得回京,也是混迹青楼酒肆。

莫名吃了一记,萧流年一怔。

复杂的表情一闪而过,他看向花闲臂弯。

胖红花正在花闲胸口蛄蛹,时不时大张嘴,一个哈切涌出来,完全不理自己的主人。

萧流年哭笑不得,有朝一日竟吃了猫的亏。

他伸手拍上猫头:“好你个小花,小爷都不敢做的事,倒叫你先享受上了。”

谁知,手下落了空。

花闲竟像提前预见般,后腿半步,挪开了身子。

萧流年眼睛在花闲的白绫上顿住,片刻收回手,笑着讨饶:“小花做错事,姑娘要打要捏,只管冲它去,可别怨到我身上,爷很正经,只去青楼。”

萧流年成功将那话风,带飞了十万八千里。

花闲气结。

她沉口气,问:“是公子将它带进了内院?”

萧流年直起身:“哪儿敢?若让家主知道,非得打断爷的腿。”

“那它如何进去的?你把它交给谁了?”

萧流年立刻答道:“孩子喜欢,便交给小厮,带他们玩去了。”

“哪个小厮?公子带来的?”

花闲问题一个接一个,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萧流年不爽地哼了哼:“花府的小厮,小爷习惯独来独往,出门不爱带人。”

他没说谎。

如此逼问下,萧流年的心绪一直没有变化,要么是他足够冷静,要么就是他很坦荡。

冷静?

一个风流成性,生长皆在家族庇护之中的人,可能吗?

萧流年不是设计她的人。

猫的出现只是意外?

花闲思索片刻,迅速做出决断。

她先把猫扔掉,而后手心朝上,冷淡地吐出两个字:“赔钱。”

突如其来的转变,萧流年一时没能接上。

花闲解释:“它毁了我一刀纸。”

“……”

萧流年艰难开口:“一刀纸……?”

这姑娘是在同他开玩笑?

花闲告诉他:“不是普通的纸,是专门用于图纸储存的硬纸,我用的东西,自是极好的。”

市面上,很多工器具作坊都需要保存图纸,用的都是普通硬纸。

以前,花闲为了省钱,也用的那种。

遇到无面后,才换成这一款,据说是工部同款,有价无市。

她都妥善存在木箱当中。

胖红花玩得都是木屑和屋里的丝绦,没造成损失。

但她想讹钱。

“公子不还?”

萧流年想,若他现在兜里有银子,早甩她脸上去了。

可惜他没有。

这次回京,银钱都被大哥停了。

他成了名副其实的穷鬼,青楼酒肆一概不去,像只听话的狗,来参加这挂羊皮卖狗肉的赏菊宴。

想到这里,萧流年委实绷不住,刚要回怼,便听背后传来一声怒吼。

“放肆!”

*

花惟道作为花家之主,负责招待男宾,起初见到花闲和萧流年有交集的时候,他挺乐见其成的。

谁知刚来,便听到花闲为了一刀纸,向萧流年要钱。

花惟道先是骂了花闲:“无礼!还不同萧二公子道歉!”

随后对萧流年毕恭毕敬行了个礼:“我家这丫头眼盲,自小不出院子,失了礼数,小公子莫怪。”

“不敢。”

萧流年芝麻大的火气,在见到花老爷那刻消散。

官家摆明要抬举商户,萧流年还不至于在花府闹事:“本就是晚辈有错在先,参加宴席,还将猫带在身侧,该罚!该罚!”

说着他取下腰间玉佩,递给花闲:“大姑娘,今日出门急,着实没带银子,先用这玉佩顶上,待我取了钱,再还予姑娘,可好?”

当然好。

但好假。

刚才还一口一个“爷”。

花闲遇人不多,冷不丁遇见个戏精,浑身不自在。

“若说不好——”

“花闲!”

花闲说到一半,花惟道突然笑着打断了她。

提眼一看,曾经,花惟道身上象征贪婪的灰黄,已经升腾出红光。

很浅。

花闲明显感觉到,此刻的花惟道有怒,只是暂时隐忍不发。

这事不体面结束,指不定花惟道会如何罚她。

花闲勾起唇角,和刚才的咄咄逼人完全不同:“刚才不过是玩笑话,公子不必当真。”

说罢,花闲摆出合适的笑容,退到花惟道身后。

论语言艺术,花爹和萧流年皆是人中龙凤,哪里也轮不到她。

*

戏台和他们闲聊的木桥都搭在内湖上方,方向却正好相反,台子上的唱段传到花闲耳中,还没对岸那些大人说话的声音高。

戏班铿铿锵锵。

来访的贵客,有人趁机藏里面谈话:

“二公子似乎还不知道大公子被训斥的事?”

这大公子、二公子……指的是萧流年和他大哥?

花闲大致能分辨,她抬头找到声音来源。

“应该不知道吧?不然有心思来参加赏菊宴?”

先前之人叹气,可惜道:“让花家承办赏菊宴,就是大公子提议的,我还以为,今日来能见着大公子,谁知出了那档子事。”

“嗐,大公子是官家亲自教养出来的,过几天官家气消了,我们这位萧大公子又能恢复往昔,说不定还能连升两级。”

“这次还真不见得。”

“如何说?”

“我听工部同僚提过两句……”

关键时刻,他们压低了音量,后面的话花闲听不清。

她默默打量一眼萧流年,又将视线移开。

萧流年却感受到了:“大姑娘有话要讲?”

花闲心思全在刚才的两人身上,压根没注意到他和花惟道说了些什么。

萧流年又问:“大姑娘?”

花闲思索片刻,视线在湖岸边,一团忽明忽暗的圆球上面停顿片刻。

“我只是在想,胖红花,二公子能否割爱?”

“为何?”萧流年问。

不想让它跟着你们吃苦。

这是断然不可能的。

花闲想,赏菊宴开始前,花夫人曾多次告诫,府内各处要遵循礼制,否则主子断银,下人发卖。

就连花闲为了不断银,都在席上赔笑脸,下人们断断不敢闯祸。

什么样的小厮会抱着猫,将一群贵客家的小孩带到内院深处?

不怕出事么?

她要抱着猫,在这府里游荡,直至找出那小厮。

但应付萧流年的理由不能这么离谱。

花闲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公子可曾听过?

紫燕雏飞帘额静,金鳞影转池心阔。有花香、竹色赋闲情,供吟笔①。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现下想着,若景中再多只猫儿,岂不闲中生趣?”

一语落毕,仿佛是为了映衬诗中之景,胖红花盯住鱼,前后爪一扑腾,不慎掉进水里。

那可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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