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进来回禀时,燕绥之正在书桌前练字,挥毫泼墨、笔走龙蛇,听亲卫叙述完街前情况,燕绥之刚好收笔。
沈烁接过燕绥之手中的毛笔,并适时递上一方湿帕。
燕绥之稍加揣度,便知晓了云潋想放杨玉缨离开的心思,他无奈轻笑,低声叹息道:“她呀,最是心善。”
沈烁不懂,追问道:“您说什么?”
燕绥之将手擦净,随手将湿帕子扔在案几上,对着跪地回禀的亲卫吩咐道:“去贺州大营,请指挥佥事范台池前来回话。”
领了信物,亲卫片刻不敢耽误,一路疾驰。
而燕绥之也迫不及待出府坐上马车,赶去为云潋撑腰。
路上沈烁忍不住询问:“殿下,贺州境内谁敢对您动武,何至于请指挥佥事带兵来支援?”
“皇子无诏动兵,孤有这么蠢吗?”
沈烁越发糊涂,“那您为何突然传召范佥事。您不是说,贺州乃裴家地盘,不愿在此地牵扯太深吗?”
裴舟望转着大拇指上云潋送他的墨玉扳指,为沈烁答疑解惑。
“这位范佥事早年跟在杨父身边,杨玉缨成婚后,他便请旨调任贺州,在此地一守便是十七年。与他同期的官员早就官运亨通,唯他政绩斐然,却甘心偏居一隅。三十有五,却依旧孑然一身。这份痴情,倒也罕见。”
沈烁讶然点头,忙伸手向燕绥之比了一个大拇指,真心称赞道:“殿下果然记忆超群,连贺州大小官员的履历都了然于心。”
燕绥之赶到时,大长公主和驸马爷早已围着杨玉缨劝过、威胁过,一遍遍哄着她先将今日揭幕之事糊弄过去,待回到府中后再详谈。
围观百姓议论不断,交头接耳。
大长公主耐心耗尽,神情一凛,不敢再耽搁下去,悄悄示意身边的家仆上前抓杨玉缨回去。
而她则依旧面不改色,转身平静的对众人说道:“我家二儿媳过度思念亡夫,神智有些不清醒,先让她回府休息片刻。揭幕之事,由本宫与驸马代劳。”
言毕,大长公主在掌事嬷嬷的搀扶下,朝木台方向走去。
身后,一众家仆伙同裴舟霁、裴舟望等裴家子弟缓缓上前,将杨玉缨团团围住,另一批裴家家仆则开始驱赶马车旁看热闹的人群,试图尽快压下这桩丑闻。
眼见杨玉缨寡不敌众,云潋在静梅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站在杨玉缨身旁默默支持她。
云潋靠近风暴中心,身边负责守卫她的皇子亲卫们便闻风而动,纷纷上前几步,虎视眈眈地盯着逐步逼近的裴家家仆,确保他们能在混乱中护云潋安全无虞。
裴舟望见状,低声说道:“云姑娘还是莫要掺和裴家家事。”
云潋轻笑,“裴大人说笑,裴家不是有意让我寄名在二夫人名下吗?既然我们即将成为母女,义母的事,我如何能袖手旁观?”
裴舟霁最是不服,叫嚣着:“你少来沾边儿,母亲都是被你带坏的!”
察觉到云潋始终站在她的身后,在裴家人的围剿下,杨玉缨不再后退,她挺直背脊,从袖中抽出防身的匕首,抵在颈间。
“别过来,再逼我,我便血溅当场!”
匕首的寒光在正午的阳光下格外醒目,围观群众中有不少妇女孩童,顿时吓得闭上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大长公主听到她如此决绝的宣言,深知此事强压不下去,只得转身回到马车前。
她冷着脸,大肆宣扬裴家对杨玉缨的好,试图扭转人们对裴家以权压人的糟糕印象。
“裴杨氏,你嫁进裴家多年,我们始终善待于你。今日为了替你庆贺,甚至兴师动众的在府中大摆筵席。你若不愿留在裴府,为何不早些说明?非要等到裴府千辛万苦替你请下贞节牌坊,你才当众闹这一出。莫不是故意打裴家的脸?存心报复?”
杨玉缨这些年受婆母规训,素来恭谨,从不敢顶一句嘴,更遑论在大庭广众之下驳斥婆母,可她实在忍不住,不忍心再看她颠倒黑白。
“我嫁进裴家,孝顺公婆,抚育子嗣,操持家务,早晚请安,不敢有一日懈怠,自诩问心无愧。夫君去世后,我也曾试图离开,是您压着府衙封我为烈女;我父母几次上门想带我归家,您都冷言冷语相待,不肯松口放人。不是我不想走,是裴家以权压人!今日这贞节牌坊,究竟是我想请的,还是你们想借此给裴家增光添彩,你们心知肚明!”
一番慷慨陈词,让众人哑口无言。
在座这些官员乡绅都是聪明人,谁人不知这贞节牌坊从来都是给夫家增光添彩的手段。
刚才裴家一直想先压着二夫人认下这座贞节牌坊,不就是想将人一辈子绑在裴家。
说什么先揭幕,回府再商议去留,都是哄人的把戏。
若真的听信这番谎言,揭幕后随他们回到府中,届时就真成了瓮中之鳖,任人拿捏。
无论是就此圈禁府中,还是一根麻绳葬送性命,总有千万种见不得光的法子解决掉这位试图反抗的二房夫人。
届时裴家得了一个烈女节妇,一座贞节牌坊,裴氏宗族的族谱上留下一段半真半假的族志,一条性命,便轻易彻底葬送。
思及此,想必也只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奋力一搏,才能有渺茫的希望逃离裴府。
驸马爷眼见众人望向他们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鄙夷和猜忌,向来不喜欢出头的他,也不得不端出公公的架势,呵斥起俨然已经失控到不顾颜面的二儿媳。
“你休要胡言乱语,混淆视听!”
杨玉缨越说越畅快,仿佛胸中无尽苦闷尽数消散,她也不再顾及其他,越说越起劲儿。
“我今日已经和你们撕破脸皮,也顾不得其他。不说别的,公公你身为驸马爷,按律不可纳妾,可你后院中那成群结队的年轻姬妾和十几个庶子庶女,哪一个不是靠我的嫁妆供养?裴家就是个吃人的魔窟,这些年我当了多少嫁妆,才勉强维持你们这番体面假象,你敢说你全然不知情?你裴家为何死死攥着我不肯松手,不就是打着侵占我嫁妆的主意!”
云潋听了这话,抬起手绢捂嘴偷笑,她竟不知这位温柔的玉缨姐姐,骂起人来,也是条理清晰,犀利非常。
一张嘴舌战群儒,听得人酣畅淋漓,大为过瘾。
出嫁女的嫁妆是私产,夫家是万万不可动,若是哪家动了侵占女子嫁妆的心思,传讲出去,简直贻笑大方。
可偏偏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家是钟鸣鼎食、诗书簪缨的裴府,自然更是让人笑掉大牙。
驸马爷被气的喘不上气,捂着胸口连话都说不出,指着杨玉缨不停念叨:“你......你......”
裴舟望眼见事情无法控制,只得好言相劝:“婶母莫要动气,大可直接将心中所求告知祖父母。”
杨玉缨怒气撒出大半,稍稍平复心绪,朗声提出:“给我放妻书,从此以后,婚嫁自由。还我嫁妆,这些年我为裴家垫进去的私产,当票账目一应俱全,裴府必须如数奉还。”
此话一出,不等裴家本家这群人开口,族中的那群族老们便最先坐不住了。
一个个跳出来蹦跶,指着杨玉缨吼道:“凭什么还?你说花在裴家便花在裴家了?我看你这般迫不及待离开裴府,保不准是早有相好的了,花在外面也不一定!凭什么都赖在裴家?”
杨玉缨不甘示弱,指着跳得最欢的那位说道:“三叔伯,这些年您隔两个月便上门打秋风,每次不划拉个五六十两银子誓不罢休。签着您名字,盖着您印信的借据我收了一摞,既然您不念旧情,便由您先还钱如何?”
原本还脸红脖子粗,不停叫嚣的老汉顿时收声。
一众靠着本家过活的族老们不再冲锋陷阵,而是自顾自的悄悄后退,生怕再被杨玉缨指名道姓的要他们还钱。
大长公主早就忍耐到极限,她眼中早已镀上一层杀意,她冷声应着:“好,本宫允你。”
燕绥之敏锐察觉到姑祖母动了杀心,缓走到云潋身边,搀扶着她的背脊,温声在她耳边询问:“可吓到了?”
见二殿下出现,围观众人立刻跪地行礼,齐声高呼:“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潋反手抓住燕绥之宽大的手掌,似是找到主心骨一般,卸去周身气力,依偎在燕绥之怀中,轻声唤了句:“殿下。”
燕绥之轻拍了一下云潋的背脊,转头看向跪地行礼的一众百姓和跪在他身边的亲卫、裴家仆从,笑着说道:“平身吧。”
“谢殿下。”
众人互相搀扶着起身,燕绥之对上已经收敛杀意的姑祖母,故作困惑地询问:“孤刚才在马车上听了一会儿,也有几分好奇,不知刚才杨氏所说的,是否属实?”
大长公主马上明白燕绥之话中的威胁之意,忙垂首回话:“是裴杨氏一心离去,编纂出这些谎言,当不得真。”
燕绥之垂眸看向依旧固执举着匕首抵在颈间的杨玉缨,缓缓启唇,“杨氏,口说无凭,胡乱编纂谎言诬告他人,可是要受罚的。”
听二殿下一直唤她杨氏,杨玉缨立刻明白他是有意为她做主的,马上放下匕首,跪地回禀:“启禀殿下,民女所言句句属实,家中账目一应俱全。若有半句虚言,民女愿领受任何惩罚!”
杨玉缨一直坚定自我,不畏强权,倒也让燕绥之高看她几分,他将云潋抱紧,安抚似的拍了怕她的手背。
“你既这般说了,那孤便派一队亲卫监督你回府搬来账目核对。”燕绥之见裴家人蠢蠢欲动,似有意回去报信,提前销毁账目,他轻唤了一声,“沈烁。”
沈烁立刻上前,“是,殿下。”
“你速速陪她去一趟,莫要让大家久等。”
“是!”
不等裴家人阻拦,沈烁便带着杨玉缨飞身上马,朝裴府奔去。
大长公主脸色骤变,实在压不下心中火气,询问道:“殿下这是何意?是宁愿信一无知民妇,也不愿信裴家无数人证?信您的姑祖母?”
燕绥之将云潋打横抱起,缓步朝木台走去,路过姑祖母面前,他缓缓站定。
“姑祖母莫要动气,她说得是真是假,一查账便知。不是孤不肯信裴家,是驸马行事实在张狂。孤现在贺州,他都敢强抢民女,将那女子的兄长殴打致残,扔在街上。那家人击鼓鸣冤,闹得人尽皆知,孤如何能当作毫不知情?如今驸马贪色,违逆律法一事又被当众捅破,民愤已生,您此时再强压着杨氏认下贞节牌坊,只怕更不好收场。”
大长公主和守在一旁的驸马顿时脸色煞白,不敢应声。
燕绥之继续敲打,“天家威严不可冒犯,姑祖母您的一言一行又代表皇室,若不及时对百姓展现天家宽仁,只怕日后陛下收到奏章,朝您问起原委,您和堂兄都不好回话。”
二殿下这是在以裴家未来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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