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裴大伯带了兄弟子侄们提前下地回来帮忙搬家。
装粮食的大缸先用粗绳子捆在木棍上,三个男人直接抬过去。衣柜衣箱也需要人抬,其他家什儿肩挑手提就能送过去。
虽然要跟老头子分开但是可以脱离大儿子和大儿媳,裴母油然生出一种陌生的喜悦。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尤其不能乐出来,努力把嘴角压下去。可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她弯腰搬瓦盆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笑起来。“搬家喽!”小珍珠西厢灶房地跑,从来没这么高兴过。吴秀娥站在院子里,双目虎视眈眈,跟探照灯扫描仪一样扫视着二房搬走的东西。
这都是她的啊!
沈宁则领着小鹤年归置搬来的东西,指挥男人们把粮食缸放在堂屋墙根,把衣柜放在自己这屋当桌子用,把衣箱放在婆婆和崽儿那屋当桌子用。她一边归置还要教小鹤年,“咱们有家,这些家什儿也得有个家。我们用完要记得给它们送回家,要不下一次就找不见了。”小鹤年:“娘,我记住了,尤其这些小东西,有时候一转眼就不见了。”
没分家的时候就这样。
裴大伯几个都觉得新奇,纷纷打趣。
别看大家都挺穷的,可即便如此他们这些老爷们儿在家里也是油瓶子倒了不扶,草鞋脱下来随手一丢,打开的箱子不记得盖上,走路夹尾巴不记得关门,等等。老婆子说,他们还嫌烦呢。
现在见沈宁这般教导小鹤年,他们就忍不住来一句“哎呀,这些都是女人的事儿,阿年是男子汉……”小鹤年可维护娘了,他立刻道:“可是家是咱们大家的呀,要每个人都爱护,笤帚倒在地上不会只绊女人不是?”娘说了,一个家但凡有一个不爱干净的,甭管别人多勤快干净,那这个家也不会整齐干净的。就如同一个家但凡有一个败家的,甭管别人多苦干,这个家也不会过好日子。
他要他们家整齐干净!
他要他们几家过好日子!
他愿意做娘说的那些事儿!
裴大伯笑道:“阿年识字,是个聪明孩子,他说得对,咱们都要听。”其他男人纷纷笑道:“对,听。”大部分心里却不以为意。
裴大柱看看堂屋就一张瘸腿的破桌子,底下还绑着麻绳,另外几张破凳子,有张还两条腿,另一边垫着几块土坯砖。他有些看不过眼,"二郎,你这些家什儿都坏了,以前咋不找我修修?"裴长青一点都不尴尬,裴二郎犯蠢关他裴长青什么事儿?他笑道:“大哥一直忙,我不好意思麻烦你。”裴大柱:“说的什么外道话?给你们做家什儿我也能练练手艺,只要不下地我就在家里琢磨这些,这次我都给你修修。”
裴二柱:“对,大哥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回头二郎你盖新房子,家什儿都让大哥做就行,不用找外面木匠,不白花那个冤枉钱。”
裴长青笑了笑。
裴大柱的木匠手艺在裴长青眼里一点都不过关,太糙了!
裴大柱这个木匠是自封的,毕竟不是匠户,也没有正儿八经拜过师,就是服徭役的时候因为会点基础被一个木匠选中当帮工,跟着人家学了一些皮毛。回家以后他时常自己琢磨,修个桌子板凳的,做个简单家什儿,修农具比别人修得好,给铁锨大镢头装木柄也比别人装得更耐用,不会随便脱落。但也仅限于此了。
木匠的很多技艺和细节裴大柱都不会。裴长青倒是会,可他没有木匠工具。
那就得空点拨一下裴大柱,让他练好手艺也能一起做点家具农具什么的。男人们把最后一些家什儿都搬过来,裴母和小珍珠也一起过来。
此时金红色的日头挂在西天,余晖漫漫,洒满这座因为久不住人有些荒芜的小院儿。可院子里的人却绽放开心的笑容。
“二郎,搬家单过啦,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裴大伯鼓励他。裴长青——致谢,感谢大家帮忙修屋子、搬家。
沈宁正在烙馅饼了。
面发好以后揉揉,就可以包肉菜馅儿进去,然后把那口小铁锅烧热,一个个馅儿饼放进去,小火干烙,慢慢地就炕出焦黄喷香的嘎渣来。
“嗯,什么这么香?”裴大伯等人吸吸鼻子。
沈宁笑道:“也没给大家管顿饭,实在是过意不去,我去里正家兑了几斤面,烙几个饼给大家伙儿分分,一家没几个,都别嫌弃。”裴大伯当即道:“你这个媳妇,咋这么不过日子。就搬个家管什么饭?你们才分家,要啥没啥的,那点面能做几个饼?留着给二郎补补身体吧。”见沈宁要管饭他就不坐了,赶紧吆喝其他兄弟子侄们回家。
裴父也没挽留,还觉得不请也行,以后盖房子再管饭。
他也要走,却被沈宁喊住。
裴父摆摆手,“不吃,我家去吃。”
小珍珠一个猛子扑上去,跟小秤砣一样坠在裴父胳膊上,“爷,我娘让你留下吃饭。”小鹤年也跑过来抱住另一边儿,“爷爷,不是说搬家得暖房嘛?”
裴长青也出声挽留。
裴母见儿子媳妇儿都诚心让老头子留饭,不疼他吃,也笑着让他赶紧留下,小声道:“自家人,别推让出怪样子,快坐下歇会儿。”
裴父却又不坐了,拿了铁锨去铲院子里的野草。俩崽儿
就跑过去在附近抓蚂蚱,回头丢灶膛里烧着吃。
裴母想替换儿子烧火,裴长青却拒绝了,让她歇会儿吧。
裴母就去一边儿洗衣服,她和裴父都是闲不住的人,再累只要别人干活儿他们就得找点事儿干。裴长青也没说什么,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习惯和活法儿,家里穷老人肯定闲不住,等以后不缺吃喝就好了。穷病只能靠钱来治。
沈宁一边烙饼一边哼小曲,裴长青就一边烧火一边听。他最喜欢阿宁放松状态下的模样,让他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沈宁可会一心二用了,心里还盘算呢,八斤面粉她做了六斤多,水面比例也有2:1,还能发双倍大。缺粮的时候还是要发面,出数儿啊。
她把所有的菜都加进去,一共烙了三十个厚墩墩的大馅儿饼,每个有粗瓷碗口那么大。从天光大亮烙到天黑看不清才结束。
裴长青和裴父在院子里挖了个坑,燃起火堆照亮。
沈宁给家里留了十二个馅儿饼,另外一家送六个。
她用饭笆箩装着馅儿饼,用洗干净的粗麻布包袱盖着,对俩崽儿道:“走吧,陪娘一起去给大爷爷他们送馅儿饼。”
小珍珠馋得直咽唾沫,不想去,很想留在家吃馅儿饼。
小鹤年:“娘,我陪你去吧,让珍珠在家里。”
沈宁却坚持,“现在馅儿饼还很烫,你们也不能吃,送完咱们回来一起吃好不好?”裴母裴父心疼孩子,"让他们先吃完再去送也行。"
裴长青:“等他们吃完馅饼儿都凉透了。”送热乎的给人现吃总比凉的好。既然送自然要送到位。
教育孩子不是整天讲大道理,是要言传身教的,耳濡目染之下,他们自然也就学会了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
小珍珠看看爹,“好吧,娘,咱们快走。”
她可着急呢。
要不是娘说路上吃东西容易灌风肚子疼,她真的很想在路上吃啊。沈宁先带着孩子们去大伯家,自然又被大伯一通训。沈宁也不生气,笑着说知道了,就这一顿后面就等收粮食盖房再说了。
大伯娘亲自送他们出门,“你大伯就那脾气,心里为你们着想,怕你们分家日子不好过。”
沈宁笑道:“大娘,我晓得的,我大伯是真心为我们小辈好的。”大伯娘手里还拿着个馅儿饼,掰开就要分给小珍珠和小鹤年。沈宁赶紧推辞,领着俩孩子去另外两家送。去三婶儿家夸她的大酱下得好,三婶儿说回头教她。去四婶儿家说豆角给力,包了这些馅儿饼。四婶儿一听立刻说明后天还摘,再给她送。
送完沈宁就和俩崽儿回家。小珍珠拉着沈宁的手,恨不得跑起来,“娘,咱家的馅儿饼肯定放凉了,正好吃。嘶哈。”
沈宁就笑,“再着急也不能慌乱,心急吃不了热稀饭,你要是摔倒磕坏了,再香也尝不出味道吧?”小珍珠听着也是,便努力压着性子放慢脚步。
小鹤年是不紧不慢的,他也馋,但是他过于早慧,早慧的一个特征就是懂事,懂事的本质就是会压抑自己的本性。
不过,等到了家洗过手,坐在破饭桌前接过奶递过来的馅儿饼,不只是小珍珠不淡定,大口炫馅儿饼,小鹤年也不再那么斯文,也是大口大口咬馅儿饼。干锅烙的馅饼儿,外皮脆脆的,里面的馅儿却软软的,流油儿喷香。因为沈宁把炖肉后上层的油脂撇出来拌进了馅儿里。
小珍珠吃得大眼眯起来,“嗯嗯,好香!流油啦!好多油!好多肉!”
小鹤年也吃得直点头,“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饼子!”
原来大口吃肉这么香啊!
他从来不知道!
原来爹娘疼爱这么香啊!
他第一次知道!
他好想哭啊。
可是男孩子不能哭鼻子,会被笑话的。呜呜……
裴长青瞥了便宜儿子一眼,这小子这是好吃哭了?他媳妇儿的厨艺真是没话说。
他很骄傲。
小鹤年敏感地觉察爹的视线,立刻低头大口吃饼,悄悄擦擦眼泪,以为没人看见。
裴父和裴母尝到这么好吃的馅儿饼,根本舍不得吃。他俩想合伙儿吃一个,剩下的给孩子们吃。
沈宁知道他俩的心思,便道:"小鹤年和小珍珠一人一个半,我吃一个半就饱了,二哥吃两个半,不够再吃点豆面团子,爹你这几天干活儿最累吃三个吧,娘你也吃俩。"
裴父:“这么大的饼我吃半个就五六分饱了,再吃个豆面团子,这还有带油水的大酱汤呢,喷香的。”
炖肉的汤汁沈宁也没浪费,又添水加了一勺大酱,把院子里摘来能吃的野葱野蒜等野菜也撕吧撕吧丢进去,就是一盆蔬菜汤。
对裴父裴母来说,这都是极其美味的好饭,哪里还需要白面肉馅儿饼?
沈宁不管,只把饼分给他们,让他们可劲儿吃。
裴父裴母有些惶恐,同样又有些心酸。
原以为这辈子就那么地了,不曾想还能有被儿子媳妇喊着吃好饭的一天。想想之前大儿媳当家他们过的什么日子,吃的什么饭?裴父越发觉得自己把老婆子分给老二两口子是对的。他们不知道,送给那三家的馅儿饼也引起了不
小的轰动。这不年不节的谁家吃肉啊!
二郎媳妇儿居然买了大肥肉灯烂了包馅儿饼!这啥条件儿啊!以为是里正家呢?
不过,真好吃,真他娘的好吃!
一咬满嘴流油啊!
香麻嘴巴子了。
只有六个饼,家里大人孩子却是十来口,自然不够一人一个的。
基本都是大家长负责分,那刀切开或者掰开,一人一块。
男人和男孩子分大块,女人和女孩子分一小块。
大伯娘分了饼,裴二柱媳妇儿赵氏却老大不乐意,因为大房俩小子分的多,她就一个小子俩闺女,小子还不会吃自然分得少。
她觉得平时婆婆就偏心,指定是嫌弃她好几年没生儿子。
她拿眼剜着俩丫头,威胁她们不许送到嘴里,要留着一会儿给爹娘吃。
大丫不敢吃,二丫馋得受不了,一把炫嘴里就大口嚼大口吞咽。
赵氏气得劈手就是一耳光扇在二丫脸上,“你饿死鬼托生的啊?”
一巴掌打得二丫嘴里的食物都呛出来。
大伯娘瞬间拉了脸,"咱家吃饭睡觉的时候不兴打孩子!"
赵氏撇嘴,却也拧了二丫一把,低声骂:“滚屋去看弟弟!”
二丫哭着回屋了。
大丫则抿着嘴把馅儿饼放到屋里,回头给娘吃。
大嫂张氏不满地瞥了赵氏一眼,真是眼皮子浅的东西,家里就这条件,整天磋磨俩闺女干啥?
晚上赵氏却跟男人抱怨,“娘啥意思啊?饭桌上呢就训我?我不要脸的?”裴二柱是个性子温和的,“你好端端的打二丫作甚?她又没做错事。”赵氏哼了一声,没骂闺女,却开始骂沈宁,“不是个好货,搅家精,逼着分家她就舒坦了?送饼就不知道多送几个?我看她没憋好屁,故意让人打架呢。”
裴二柱不爱听了,"二郎媳妇儿好心,送肉馅儿饼给你吃,还送错了?那你别吃呀!"
赵氏:“我男人给她家干活儿了,我凭啥不吃?我就说她没憋好屁。”
她原本就不太看得上沈宁,因为沈宁嫁过来没捞着一分彩礼,在她眼里就便宜,不值当尊重。
再者她平时羡慕吴秀娥,喜欢奉承吴秀娥,觉得吴秀娥是童生家的闺女,又是童生娘子,有身份有脸面,手里还有钱。
她们庄户人都用木簪子,连根铜簪都看不见,人家吴秀娥就有银簪呢,好像有两根?银镯子也有俩。
赵氏可羡慕呢。
为了巴结吴秀娥,她以前没少笑话沈宁的泼妇行径,在本家宣扬,吴秀娥时不时也给点小恩小惠,得了好处她自然要狠踩沈宁。现在沈宁分了家,还得了二十两银钱,她眼珠子都要嫉妒滴血了。
二十两!!!!!
能买多少银簪和银镯子?
她手里连二十文的私房都没有!
真是分家致富啊。
不知道她分家的话能分几两银钱,只怕她婆婆能给她打回娘家去。
那泼妇咋恁命好呢?
去吴庄撒撒泼既要钱又要粮,还能分家再发一大笔财。她咋没这个好运气呢?
她嘟嘟囔囔的,"老天真是没眼,咋不让我发笔财。"裴二柱听不真切,“你嘟囔什么呢?什么财?”
赵氏:“困觉。”
就算我豁出去让你摔一下子,你也没有个童生亲戚讹不是?沈宁一家吃过饭还在院子里溜达一圈消食,然后回屋铺床睡觉。裴母送裴父出去,悄悄塞给他一个大馅儿饼。
她和老头子没舍得吃完,留了两个,打算大孙大孙女一个,小孙小孙女一个。
裴母心软,有好吃的就惦记捞不着吃的孙子孙女,而且她觉得沈宁做的馅儿饼比学堂那边的好吃。之前大儿子给宝珠带好吃的回来,宝珠会悄悄给她尝尝,她尝一小口就偷偷给小珍珠和小鹤年。今晚的馅儿饼,比学堂的好吃。她寻思让老头子带一个回去分给大孙子孙女吃。裴父不肯要,“留给珍珠鹤年吃。”
裴母:“留一个呢,宝珠捞不着吃,这几天分家我顾不上管她,她娘有时候拿她撒气,怪可怜的。”裴父还是不肯要,瓮声瓮气道:"走了。"他大步走了,裴母哎了两声也没辙,只得回转。
裴父当然不肯要。
分家了就是分家了,老婆子分在这边就好好在这边干活儿吃饭,别惦记那边。那边儿有老大从学堂带好吃的回来,还差这点儿?
他要是把馅儿饼拿回去,不但不会落好,还会落儿子媳妇的埋怨。这几天他可没少听大儿媳骂老二两口子,大孙子也没少骂鹤年和珍珠。就一个饼,他们哪里会高兴?只会更加生气怨恨呢。哎,亲兄弟呀。
而且裴父觉得既然小鹤年更有读书天分,那家里就应该多偏他一些才是。他没有钱补贴小孙子,还有把子力气,即便分家了,他也要多给老二家干些活儿。
就算爹地下有知,肯定也会同意的,毕竟爹就想有小子能考秀才光宗耀祖。
夜里,裴母在西屋搂着小鹤年和小珍珠睡。
被子里絮了二郎媳妇给的新棉花,又软又暖和,这辈子她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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