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平陷落，在明军和大同社两方看来，似乎都已成定局。

事实也是如此。

在深秋的最后一天，刘今钰率保家队、护乡队及李荆楚部瑶人约九千余人，克昭平县。

城外战场收拾完毕，刘今钰分出一营，由一部瑶人和当地向导带路，护送着伤病员和战死者尸首乘船从思勤江出山，去往贺县，再经富川入南楚。

刘今钰将城防及修缮民房等事交给罗固，闲暇无事，便在贾闷头等一众甲兵护卫下去了府江东岸。

在东岸走上名为“贞风桥”的旱桥，她驻足眺望西边，县城北府江出山东折，右岸一列山峰高低起伏，乍眼一看，像是一尊睡卧在府江上的巨人。

“桂江睡佛。”

江风吹来，平乐的初冬并不寒冷，刘今钰舒畅地展开一个笑颜。

“风景不错。”

“社长，有甚么风景？”贾闷头在身边问道，“这广西比湖广山还多，尤其是府江两岸，到处都是山，有甚好看的？”

几个甲兵偷偷在笑，贾闷头瞪了他们几眼，众人顿时不敢当面笑话他。

刘今钰笑骂，“你个夯货，老子看老子的风景，与你何干？”

她下了桥，沿江往南走，一座斑驳的红色牌坊越来越大。

牌坊以红石构建，中胎高两边稍低，正中四个大字——“清流三烈”，其上还有四字——“奉旨旌表”。

“这是王老头说的‘三烈坊’？修得比谱口冲颜氏的贞节牌坊大气多了。”贾闷头绕着牌坊走了一圈，咋咋呼呼说道，“邵阳县太小气了，这样的才好看！”

刘今钰看着牌坊，出神了片刻，颜氏这个称呼，才过去三年，竟已遥远得像是从未听过。

也不知佟香玉看着谱口冲那座牌坊时，作何感想，下次见面得问问她。

“那自然不一样，这可是当年嘉靖皇帝下旨旌表的烈女，官府焉能不重视？”

刘今钰看着牌坊，心中却五味杂陈。

这牌坊与其说是给遭遇土匪投江自尽的烈女所建，不如说是为那位幸存的刘家幼子而建。

若非幼子日后考中举人，又升任平乐府同知，协助巡按御史剿灭了昔日那支贼匪，皇帝又岂会亲自下旨旌表？

在这世上，终究要做出一番功绩，才能历经岁月而不能磨灭。

刘今钰在东岸留了一阵，西岸便有人赶来，说是发现官兵的踪迹。

他们急匆匆回了西岸，路过城外县学，看守用作供给三烈祠所需的田园、房产的王老头拄着拐杖，领着十几个老幼站在路中央。

贾闷头呵斥一声，王老头等人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贾闷头作势上前驱逐，刘今钰却摆摆手，自己往前走了几步，叫贾闷头将王老头扶起。

王老头虽不愿意，但扛不住贾闷头的大力，只得求饶，“还请贾将军放手，小的不跪了。”

刘今钰让其他老幼也别跪了。王老头站了起来，其余人虽然害怕，但也都一一起身了。

刘今钰疑问的眼神投来，王老头连忙答道，“刘社长，小的斗胆挡路，实在是大家心中不安。

“刘社长，大同社到底走还是不走？若是不走，我们跟着社长守城；若是走，我们也早做准备。”

早做准备？

刘今钰扫了圈眼前一个个矮小瘦弱的身躯，不知道他们能做什么准备。

留在昭平，无非是看官兵会不会心善放过他们，毕竟随便一个附贼的理由，即可取了他们性命，霸占他们家产。

离开昭平，莫说他们，就算是青壮，又能去哪里？躲进山里得小心僮瑶、山贼；逃入临县得翻山越岭，同样危险重重，老弱妇孺，只怕没几人能撑过去。

“王老丈，你且放心，官兵不敢入昭平，县城周围发现的官兵定然是从北陀、仙回等营堡过来侦查情况的。”刘今钰道，“当然，为以防万一，大家还是先进城。”

顿了顿，她与好几个颤颤巍巍的老幼对视，“大家放心，虽然我不会一直在昭平，但大同社会一直在。”

王老头松了口气。

大同社来得突然，他们这些人没来得及进城，官府便将城门都关了。

不想大同社不但没有为难他们，还让他们吃了几顿饱饭。

大家不知道大同社是什么，又从何而来，但这些日子下来已十分信任大同社。

哪怕有些人说大同社是装的，可官绅、官兵连装都不会装。

刘今钰指派王老头组织人进城避难，便先一步入城见了罗固和李荆楚。

果然如她所料，侦查的官兵人数很少，后方也不见大军，基本可以确定是北陀、仙回等地的营兵。

“这些明军不足为虑，但闹起来也烦人。”罗固询问道，“社长既然决定占据昭平，不如将之歼灭？”

李荆楚也应和道，“这些明狗现下没甚么危害，但若广西兵大举进攻，他们熟悉昭平情况，说不定会对我军造成不小麻烦。”

刘今钰想了想，忽地看向李荆楚，“管事头，你想要昭平，还是贺县？”

“啊？”

李荆楚怔住，脑中浮现出各种想法，始终没猜出刘今钰的意思。

“管事头，字面意思。”刘今钰指了指桌案上简陋的粤西地图，“你我到底没有合在一起，还是说清些为好。

“如在湖广，道州、永明归我社，宁远、江华归你。在广西，富川是管事头打下的，不必多说。

“这昭平和过段时间我们要去打的贺县，你我合力，自当平分。所以，管事头是如何想的？”

“这？”

李荆楚有怀疑刘今钰是在测试他的担心，但以他对这位社长的了解，似乎也不会这么做。

而且，若能占下一两座城池，对增强他的实力和声望很重要，他也不可能当真都让给刘今钰。

那么，是选贺县，还是昭平？

昭平位于大山之中，资源匮乏，但境内有大量的僮瑶，或可为他所用。

但昭平到底离湖广太远，又容易遭遇粤西兵围剿。而且该地僮瑶与他极为疏远，又颇具实力，到时谁听谁的还不一定呢。

贺县条件稍好，相对富庶，且与他手里的富川、江华、宁远、蓝山四县连片，山中瑶人与他更为亲近。

但贺县恐遭粤东官兵首先攻击。

他看着地图发了好一会呆，半晌后愣愣说道，“贺县……”

他眼神一定，看向刘今钰道，“社长，我要贺县。”

刘今钰尚未表态，一旁的罗固却不由地撇了撇嘴。

这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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