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零点,利顺德的健身房明若白昼,把窗外的黑夜烧出个异世界的洞。贺语宙从器械上下来,打算回房冲澡。
他的手机很突兀地响起来,在万籁深寂的长夜尤为刺耳,他以为又是易云找他打架,屏幕也没看,语气很冲地接起来:“喂,你知道现在几点了?”
对面明显愣了一下,贺语宙察觉不对,手机离开点距离看来电显示:森森鲜果水果媛。
贺语宙蓦地手足无措,他只记得要在沈媛面前扮演嘴甜的好同学,一时忘记已经没这个必要。
沈媛在电话里不停地道歉:“小贺,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这么晚你早就睡了吧?”
“没有,阿姨,我还在健身。我以为是骚扰电话,没想到是漂亮阿姨,吓到您了,我才要说对不起。”
人在扮演假角色时会不自觉地倾尽全力,贺语宙看着健身房镜子里站直的身体、自然而然端出的笑容,想骂自己恶心。跟万子星闹成这样,何必对他的家人惺惺作态?
沈媛小心翼翼地探问:“请问子星有没有找你,或者给你发消息?”
“没有。”贺语宙没说他们掰了,而是有耐心地反问,“怎么了?”
“我们家发生了点事情,”沈媛带着歉意说,“子星九点多出去就没回来,他舅舅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打他手机是关机。”说到最后,她语调瑟瑟发抖。
“总之,”她赶忙止住自己无用的宣泄,“如果子星联系你,你告诉我们一声好不好?如果明早还找不到,我们只能报警了。”
“阿姨您别急,我去找找。”贺语宙意识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他已一边讲电话,一边套上黑色长款羽绒服,从玄关挑了几样必备的东西塞进口袋,就坐电梯下去了。
“犯贱呢你。”贺语宙问电梯镜面反光映出的自己。但他的行动先于理智做出选择,一通电话就调动了身体最诚实的意愿,他不过是去执行最简单的条件反射。
去哪儿找?贺语宙望向海河边的灯柱。
万子星一定会去自己想得到的地方吗?
夜色垂曳在他如磐的墨色行迹里,随他加入而悄然写出新的一页。
万子星头顶的路灯电流不稳地爆闪,他像被蛰了一下耸起,确认无事后又安然颓下去。他已经看着波浪粼粼的黑水看了一小时,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可还是继续看,就跟刷手机一个道理。
并非刷手机有趣,而是除了这件事干不下去别的。
万子星把书包带出来了,没写完的作业卷子就在里面,但路灯昏暝,做题很勉强;后天就是田径锦标赛,考虑黑灯瞎火跑步受伤的风险,他也没练习。
塞满的日程空出了一个没有归宿的午夜,他飘荡在海河边,好像尘缘未了没入轮回的孤魂野鬼。不过在这个故乡,他始终算异客,没有自己的家,亲缘浅薄,辗转流浪。
贺语宙在岸边眺望四处,就看见一个团得圆圆的白鸟,抱着硕大的书包孵在长凳上。
不懂得适应环境,不懂得改变保护色,懵懂天真地暴露而无知觉,宛如将要被黑洞撕裂的可怜行星。
贺语宙都走到他旁边了,他还是埋头在书包里,直至椅子另一边沉下去。
海河边有好多条长凳,白天散步的人多,可能会隔一段距离拼座,但现在这点钟,失眠人可以任选喜欢的风景,一般刻意不坐有人的地方。
万子星觳觫地立起来,浅眠的眼睛略微受惊地盯着对面,水势隆盛,眼眶边缘渐渐红透。
贺语宙插着口袋坐下来,目光寒厉,还带着无法缓和的肃杀。贺语宙看见白色小鹰逐渐放下怒张的羽刀,恢复平和善良的乖相,还不经意流露出委屈。
万子星应该想到,是沈媛打电话问贺语宙的,而他哪怕斗气还是过来了。他脸上打架的淤伤还没恢复,眼眶里蔓延着熬夜的血丝。
“什么事大晚上不睡觉搞离家出走。”
万子星沉默半晌,才说:“我妈找的男朋友是成飞白,陈姐的男朋友。”
贺语宙冷漠地回道:“她跟谁在一起是她的自由,就算没男朋友,你妈不也不在家?跟你关系不大。”
贺语宙的屏蔽能力超强,万子星可学不来这点。
“我不阻拦她再婚,相反我挺希望有个人照顾她、对她好,但那得是个可靠可信的人。”万子星手撑额头苦恼。
“阿姨能不能过好,是她的问题,你无权干涉,也干涉不了。”贺语宙事不关己,说得很淡漠。
“那是我妈!”万子星突然吼他。
贺语宙被他吓了一跳:“你妈要是听你的,你会在这?”
万子星被他怼得无法回嘴,脸朝向另一边,尽力仰起头。
见面之前全家都告诉他,以他的感受为先,他认可才算数;但见面后,即使万子星拿出正当理由,常青也还是偏向成飞白,他看得出。手机关机前收到了舅舅舅妈的微信和电话,却没有收到亲生母亲的。
贺语宙的声音放软些,“你是阿姨生活的一部分,除了你,她还有其他部分,她肯定不能围着你转,你这么大了要放开她。”
“我没有不放啊,”万子星的声音已经扭曲了,“我让她好好看清成飞白,我错了吗?”
贺语宙道:“你没错。”
说了这半天,总算有一句没呛。
“但你不该认为她会听你的。”贺语宙扔了包纸巾在他腿上,“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以后也不会事事听她的。这件事你给她提供过意见,选择由她,你的职责结束了。”
万子星用一张纸把脸盖住,两人向外撇开脸,出了会儿神。
“我妈说,没有我,她会过得更好……”
贺语宙冷哂:“那是她!”然后声音低了八度,好像不太想让对方听见似的,“我就觉得有你才好。”
泪染湿的白纸慢慢移下,露出猩红的双眼,万子星以为自己哭得耳朵聋了。
贺语宙瞧他那样不以为意地哼了声,“你真不济!我爸妈离婚时,我爸说这个家所有东西一人一半,除了我,他不要。”
万子星挨了一记重拳那么窒息,可说话的贺语宙却一副高高挂起的态度。他用冷漠筑起围墙,隔绝向他攻击的炮火。
煎熬的夜,苦涩的夜,说是人生最漫长的夜也不为过。万子星有贺语宙寻找他、开导他、理解他,但只有贺语宙一个人的长夜,他曾怎样度过?
他从废墟中爬出来,孑孓而胡乱地过了一阵,看到人,伸出了布满烟尘的脏手。穿过硝烟与恐惧,克服苍凉的心境,在操场上跟万子星说:“我需要你拉一把。”
万子星心底轰然炮响,也像开战一样。
“你气够了么?”贺语宙别别扭扭地低下头。
万子星一怔,他原以为学闹过来是满腔怒火不情不愿,所以对他这句话很吃惊。
贺语宙看着河面,脸都不往他那边侧,神色跟隆冬的温度持平。
“我还是想和你做朋友,”贺语宙从刚才都用低八度的声音说话,“以后我不碰你了,行么?”
心头的血液在一霎那传遍酸楚,万子星扔下书包,手从贺语宙的两臂下穿过去,“对不起。”
黑色羽绒服的两臂环住了纯白小鹰,醇热的气息喷洒在万子星耳边,“这是你主动抱的,不算我变态。”
“我没有说过那个词,从来没有!”万子星瓮声说,他抱着抱着情绪就像涌上冰面的热泉,哗啦啦地无可抑止,“我没想伤你的心。”
尤其在我伤心的时候,更后悔让你伤心过。
“谢谢你来找我。”
贺语宙痞里痞气地笑,手却藏在对方身后偷偷揩了把眼睛。
“走吧,回家。”贺语宙一手拎着书包,一手牵着哭唧唧的纯白小鹰。
躺在利顺德的两张大床上时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两人聊到四点才睡,而六点又要起床上课。闹钟响时,两人不约而同把床单上拉盖住头,在黑漆漆的被子里眨动羽睫,脸比苦瓜还皱。不仅睡眠不足,到教室还得罚站,因为两人都没写作业。
站了一上午,半梦半醒地在练习卷上胡诌,中午食堂吃饭时终于歇了会儿。
两人坐对面,说到尽兴时点着筷子,将挨的批评忘得一干二净。
贺语宙近来恶名摩天,虽然食堂乌泱泱的全是人,但他半径三米内没人敢坐,给两人腾了一大块清净。
付嘉琪和王富国找位置,先看空座眼前一亮,再看贺语宙有点怯场,最后看到背对他们的万子星,两人对了个眼神,“怕啥?体委在呢。”
两人把餐盘往旁边一搁,付嘉琪嬉笑道:“你俩和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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