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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一个蛰伏的猎人

夜色沉郁朔风起,雪花漫天盖地。一人一鸟上下翻飞,在高塔之上腾挪跳跃,攀上了最顶端。

文斐扣住檐角的那只手冻得通红,一记弓步蹬住粗糙的砖壁,口中呼出团团白雾:“到了。”

“你也能飞这样高,呀呼——”灰皮鹦鹉一扫颓唐之态,在她肩头跳来跃去,一派与有荣焉的喜气,“咱俩真厉害!!”

文斐呵呵一乐,也不多言,径直俯瞰大半个别院,将此地布局尽收眼底,多看几眼便叹:“卫平候的心眼子,比蜂窝还多。”

成双别院占地甚广,地形刁钻,再辅以假山草木特意矫造,身在其中极难勘破真实布局——倘若她不爬这一趟,全然看不出还藏了好几块隔绝起来的地界。

可惜笼火覆盖不到那些地方,不知其中有何乾坤,至于那卫平候……

“你说,”文斐冲鹦鹉吹了记口哨,“正值深夜,你家主子这般爱遮掩的一个人,走夜路打不打灯笼呢?”

此问,在半个时辰后得到了验证。

别院深处,一队人马鱼贯而出,为首者看体貌,似是那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卫平候。奇的是,这一行人所携灯笼,竟由绿纸糊成,暗暗幽幽堪比磷火。

乍眼望去,好似鬼市出行,叫人不寒而栗。

小径两侧草木,盛着成堆的雪,灌木丛比往日高出一截,仿若两排错落有致的白珊瑚夹道相迎,有些积雪厚实些的地方,更似长出了大白馒头——经笼火一照,接连泛出诡异的绿泽。

某株半人高的灌木后方,文斐席地而坐,怀抱灰皮鹦鹉顺毛。那鸟儿舒服得两眼眯成缝,再管不得什么主人,只顾把脑袋埋进她怀里。

就这样透过些许缝隙,她静静坐视那列幽火远去。眼中盯着的,却是对面同样静止不动的灌木丛。

失去光源,四周再次陷入晦暗,耳边唯有风摧草木的杂音。但她仍耐心守着,像一个蛰伏的猎人。

约莫半刻之后,其中两坨灌木飞速抖了一下,震落了几块厚重的积雪,旋即类似的振动向后蔓延。

那人像一尾潜在浅水的鱼,在这个雪夜里划出层层涟漪。

文斐悄然追着那撮晃动的雪,潜了千回百折好长一段路,即将进入山洞之际,怀中的灰皮鹦鹉乍然发出惨叫——

“天老爷,这是什么呀!”

“什么人?!”

洞中发出怒斥,竟是异口同声的三个人。

鹦鹉冷不丁被甩进山洞里,临门一脚蹬在洞沿上,双翼只差没舞断:

“救命啊——!!”

洞中三人,勉强看清这鸟儿屁滚尿流逃去的小身板,默然许久。

“是卫平候养在厅堂里的鸟,海外来的,会学话。”

“这畜生怎来到此处?”

“有人放走了它,我去厅堂就没见着。”

“是谁……”

“闲话休提,我已找到那老匹夫的密室了。”

“且慢,进去再说。”

脚步声渐行渐深,随着洞口的深入,所有的声响逐步遗失实感,任何响动都会引起阵阵回音,却无一人取火照明,他们在黑暗中摸着石壁往里钻。

此洞天然而成,时宽时窄,时高时矮。最宽处可容三人并行,最窄处只能侧身而过,最高处伸手摸不到顶,最矮处需弯腰半爬半走。

往里走,竟还有好几个分叉口,这哪里是个洞?简直是一座迷宫。

若非有人引路,实在难以置信,如此殊形诡状,居然是一条为人所有的通道!

要不是文斐缀在后头摸到了石壁上六七个凿开的印记,都要怀疑是请君入瓮的把戏了。

这冰封雪盖的天,山壁都结出一层斑驳的冰,她每走一步都飞速摩梭石壁,默默记下每个拐点的标记与转向,愣是忙出了一身汗,不由心中腹诽——

按理来说,北风开,则天干物燥。此地还能结出薄冰,必是平日过于潮湿的缘故,怎会没有苔藓呢?

那该是极易打滑的……

此念头刚从她脑中闪过,就听前头摔出一声惨叫,是其中一人跌了个狗吃屎。

“都到这儿了,还不给打个火么?”那人恼羞成怒,“这给我再摔几次,等见了芫娘,她该笑我一样缺了牙了!”

另一个浑厚的男声答道:“小心为上。能将芫娘伤成那般惨状,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那人还不知是如何混进来的……”

“再如何高手,也没本事跟到这儿来!倘若那人跟来了,咱们也不必垂死挣扎了,我愿一刀先抹了脖子,但求一个好死!”

第三人却是个女子,她叹息:“快到了,点灯罢。我已让他们顺道送芫娘下山,此地路险,望她平安。”

那浑厚男声问:“那几个走得脱么?姜嬷嬷已起疑心,待她下了山,只怕要翻个底朝天。”

说话间,黑洞洞的山道亮起烛火,是那凿入山壁的铜制烛台,照得整截山壁黄橙橙似镀了金。

文斐藏在最近的拐角处,离他们只有五步远。她背靠石壁,整个人隐入黑暗里,再过一寸,便是烛光耀及之处。

三人的影子拖在地上,长短不一,延伸至文斐脚边,正是一女两男,且两男一壮一瘦,那壮的还扛着什么东西。

瘦的那条影子正在揉膝盖,想来方才摔的就是他了。

那梳着丫鬟髻的女影子张了张口:“看命吧。”

三人沉默了,似失去了斗嘴的兴致。

他们继续往里面走,沿途不再有粗拙的岔道,开始出现大片人工开凿的痕迹,道路越走越宽,甚至开始砌起石砖,垒成寻常密道的模样。

脚下砖石铺开十来步,便有三尺见方的深洞。

文斐蹲在洞口往下望,见是一段折角阶梯,正对着她的是墙上一尊壁挂烛台,蜡烛极短,那朵火焰不知还能烧多久。

而阶梯的折角处,光亮陡然更盛,显然是那三人在底下继续点燃烛台。

她默数了一下,顷刻之间,那烛光竟是变盛了四次,一次亮过一次。

假使建造此地之人不是特意挥霍,接下来这段阶梯,要么极长,长到需要至少四盏烛台进行照明,要么……就是它的构造有些特殊了。

只怕有些不好藏身呢。

灭口容易,放长线难。

他们能在卫平候身边渗透至此,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不知这些人撒的是什么网?收网之时,又能否为她所用?

文斐不是那等嗜血阎罗,前世虽算得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但也没有无缘无故见一个就宰一个的。

她俯身,耳朵紧贴冷硬的地砖,确定听不见动静才步下阶梯。

谁料刚转过拐角,迎面就撞见一张熟悉的脸!

林臻儿!

不对,她呼吸一窒,镜子?

没错。这是由无数铜片拼接而成的铜镜墙,其上覆了灰尘,边角生了铜绿。

不仅如此,接下来的每段阶梯皆是如法炮制:一眼望去,每个拐角一镜套一镜,斑驳陆离……难怪此间的光线变化古怪至此,原是靠镜子折射增加光源!

文斐甚至在镜中镜看见了暗道出口,隐约可见是个石室,里头还有些石雕——好个防人偷窥的密道!

她在此处瞧得见出口,那些人在暗室里,根本不用亲回暗道查探每个拐角,只消冲着镜子墙盯一眼,就能同她遥遥打个照面!

文斐第一反应不是撤回去,而是直接掠下台阶,步伐又轻又快冲向出口!不为别的,只因出口处那扇镜墙暗淡无光,似反射了石室内景——

但她赌那是成片的铜绿!

石壁渐深,凝冰越重,可见山道原先有多潮湿。恰巧铜镜这玩意儿是需要时常打磨的,第一面铜镜就灰尘铜绿齐备,足以证明此地废弃多时,那最底部的镜墙多些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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