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树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什么良善的人，甚至某些时候，她冷静的近乎冷酷。
从她有记忆开始，自己就被人牙子带着辗转数地。
她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她是尚在襁褓之时被人牙子在路边捡回来的傻子。
据说捡到她的时候，她浑身脏兮兮的，脑袋上肿着老大的包，脸上黑乎乎的，分不清是土还是已经干涸的血，她似是好久没吃过饭，整个人瘦的像是山野间干枯的果子。
总有新的被卖的人进入队伍，他们都当她是人牙子的女儿，就开始“小娘子”“小娘子”的教她叫阿娘，红婆听了恼得很，将她叫过去不由分说毒打了一顿。
——红婆是那人牙子的名字。
那时她的傻病还没好，就一声不吭的任她打，后来她才知道，红婆的女儿得病死了，红婆最恨有人提起她的女儿。
当时的她仅凭着隐隐约约的警觉，逢人便告诉对方她不是红婆的孩子。
她和他们都一样，是货物。
在红婆身边待了大概一年，队伍里的货物走了来，来了走，认识她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她成了那个最特殊的，因为她始终没有被卖掉。
红婆当她还是那个傻子，经常当着她的面说她是下贱命，说她怎么折腾都不死，说她......
她眨巴着眼睛，一声不吭的站在红婆身边任她骂。
可这一年，她的脑袋上的伤渐渐好了，傻病也好了很多，她终究是太小，哪怕有心掩饰也因为演技拙劣而被发现了。
那天红婆没有打她，只是盯着她看了半晌，而后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丫头，你该走了。”
她恍然大悟，原来之前红婆没有打算真的将她卖掉。
为什么？
她想不出来，她只是安静的看着红婆命人将船加速开进了水匪的地界，当时那群凶悍异常的土匪正在杀人，他们在红婆出现的时候却笑了，笑的十分热情和善。
匪首是个身长八尺的黑脸大汉，他笑着命人钻到水下去清理河道，为红婆的船让路。
他让人备了酒菜，要请红婆吃顿好酒，却被红婆一甩帕子拒绝了，“奴家奉命办事，还请当家勿要介意，下次再与你吃酒罢。”
那大汉听了更不敢再相请，连声让人护送红婆离去。
至此，她终于明白，红婆大概不是什么普通的人牙子，那她为什么要把自己一直留在身边这么久，她凭什么那么特殊？
夕阳将水面照的波光粼粼，从芦苇丛中游出一只灰色的野鸭，它的脚蹼在水面滑动，那河面细碎的金就开始颤动起来，最终又归于平静。
她扒在船舷边，一时看的入了迷。
*
除了在码头补给外，红婆便下令大船全速前进。
没过几天，船就靠岸了。
她被蒙住了眼睛，任凭红婆将自己带上一辆马车，跟她一起的，还有好几个年龄不一的小丫头，她看不见她们的脸，只能感受到她们颤抖的身子。
她们是新来的，怪不得这样害怕。
长久的颠簸之后，她终于下了马车。
红婆让人给几个丫头去掉束缚，她又过去，亲自解开了绑在她眼睛上的布条，她一边解，一边低声念叨，“有了新爹娘，马上就要享福了。”
福在哪里？她在心中问，眼睛却忍不住看向了红婆。
红婆笑意盈盈的看着主顾们，“李郎君、李娘子，快挑吧！这几个都是好货，听话的很。”
她垂着头，始终想不明白红婆到底要做什么，李郎君和李夫人看着就只是最普通的乡人，红婆只是简单的将她卖掉吗？
红婆太神秘了，神秘的令她摸不着头绪。
李郎君抬手一指，选了红婆身边的小丫头，接着他又指指站在她身边的两个女孩，“她，还有她们。”
李娘子上前，从荷包里数出一串铜板给红婆。
红婆没有像之前每次卖货那样一个个数，她接过，掂了掂，便笑道：“行，快些将人领回去吧。”
她垂着头，看到红婆的鞋在她身边经过，然后停也不停的走了。
——这个她记事起就跟着的女人，这个她曾经差点当成娘的女人。
可红婆不是个好东西，也不是她娘。
当然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她只花了几息就毫不留恋的将红婆的身影从自己心中抹去了，而后她带着隐晦的期待看向自己的新爹娘。
她会得到一块热饼子吗？
也许会轻一点打她？
或许可以睡到有被子的床上？
甚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会有多幸福啊。
到底是年纪太小，那时的她只有五岁，实在太稚嫩了，她不晓得这世间万物，根本不会有任何幸运降临在她身上，如果不抱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她只是单纯的、难以抑制的期待着。
李娘子冷冷的盯着那个最小的丫头，只有她最碍眼，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开心事，笑的眼睛都弯起来了，看起来眉眼极为讨喜可爱，就是她么......
李娘子不再犹豫，上前劈头盖脸的给了她一巴掌。
她被这巴掌震的眼冒金星，跪在地上好久才缓过来。
哦——原来这个也不是娘啊。
她没忘了自己的处境，哪怕头晕着也不忘了作出一副惶恐的样子请罪。
“夫人赎罪......”
李娘子环视一圈三个丫头，冷声道：“别以为我们买了你们是真的当闺女的，你们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懂了吗？”
她警告完，照例检查了她们的头发，然后请李郎君为“女儿们”取名。
于是她有了新名字，阿树。
人不能太贪心，可她就是不喜欢这名字，如果她可以叫阿花就好了，她喜欢花。
在李家待了三年，她和阿土、阿云相处的尚可，大概是因为从小的经历，她始终无法与这两人交心，也因为年纪的缘故，年龄更近的阿土和阿云更亲热一些。
她不在意，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的心事，更细致的观察周围的动静。
——她有预感，红婆绝对隐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阿树的心思转了一重又一重，她闭上眼睛，心中又想起这三年的时光。
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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