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伸长脖子一道长鸣,继而前蹄落地愣在了原地。
他委屈极了,却又不敢再放肆,只是不停跺着马蹄,嘴里哼哼唧唧。
晏安宁见状心疼地夺回马鞭,顺顺赤焰的鬃毛,和十三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挨揍了吧,让你安静你不安静,好了好了,不委屈,我待会帮你骂他!”
十三见赤焰已经平复了下来,便头也不回朝走进身后的巷子里。
晏安宁牵着赤焰,快步追了上去。
“这条巷子是个死胡同,你是不是走错了路?”
十三脚步并未放缓,他道:“姑娘,别跟着我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转身的那一瞬差点儿和晏安宁迎面撞上。
晏安宁的视线停在了他转身露出的左臂上,那素白的衣裳晕开了一层血红。
她怔怔地指了指,脱口而出:“你这儿流血了,衣服都被血染红了。”
“我知道。”
“不处理一下吗?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医馆,我带你去。”
“不碍事。”
“疼不疼呀?看起来这个伤口好像很严重,是不是上次的旧伤复发了?”
“不严重。”
“可是你伤口会感染的,会得破伤风。”
“死不了。”
晏安宁承认,因为他姣好的容貌,自己每次见到他时便想要同他多说些话,但这仅仅局限于多说些话而已,自己如今可是知州千金,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
但自己一张热脸冷不丁贴上一个冷屁股,她恼了火。
“你今天怎么这样,一点礼貌都没有,我是关心你,你还冷冰冰的。”
十三呼吸一滞,眼里闪过一丝异样,他停了下来,主动把胳膊伸到晏安宁面前,别扭地说道:“你看,真的只是一点小伤,不打紧的。”
晏安宁很好哄,她眯了眯眸子,“跟我去医馆,衣服脱了给我看,我才能知道到底是不是小伤。”
虽然她穿进这个世界后,才不过刚刚十七的年纪,可她毕竟是二十三岁的心理年龄,说话便大条了些。
谁知十三听到这话,脸唰地一下就红了,那对好看的羽睫上下扑棱,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胳膊朝巷子外走去。
走了好一段路,他才错愕般将胳膊从女孩儿手里收了回去。
一直跟在晏安宁身后骂骂咧咧的赤焰突然把鼻子凑到他流血的那处伤口边,使劲儿张着鼻孔。
晏安宁看向赤焰,愣了半晌,恍然明白了什么。
她道:“我知道了,赤焰对血腥味特别敏感,上次在娘娘庙突然受惊想必也是闻到了血腥味。”
十三心跳猛地加重,他试探地问道:“那姑娘可知,我那日在娘娘庙干了些什么?”
晏安宁犹豫了,她知道,十三身为暗卫,干的都是些见血的勾当,在车棠手下当差卖命的人,又有几个是干净的,或许比起暗卫,车棠更需要的是杀手。
她故作松弛,打趣道:“你干什么了?是不是把先前伤了你的人暴揍了一顿?”
“嗯。”
他没有说实话,害怕又吓着她。
两人走在街上,十三自然而然接手了牵马的任务。
本在蹦蹦跳跳的晏安宁,突然安分下来和十三并肩而行,她问:“你还会驯马?”
十三看了赤焰一眼,后者立马偏过头假装没收到这个眼神。
他回道:“不会。”
“可是你刚才分明一鞭子下去它就正常了。”
“我随手试试罢了。”
晏安宁无奈一笑:“你别给我凡尔赛。”
“什么?”他顿了顿,轻咳一声:“以前我们......我们在学堂,不服管教的时候,先生就会拿出一根藤条,瞄着其中一人的背使劲抽,小家伙们就都规矩了。”
晏安宁的眉头不由得蹙了蹙,她柔声问:“所以你认为马也是这样驯的?”
“你的马很乖,这样的马可以通过刺激痛觉使其镇静,若是各种手段使尽了还不服软,便只能杀掉。”
一阵寒意攀上晏安宁的脊背,暗室的佣奴就像二十一世纪黑心猫厂的猫,生下一窝猫仔,性格好皮相好的用以售卖或是继续繁殖,其余的若是无法得到后天的改良,便杀之弃之。
十三是其中唯一活下来的那只猫......
二人牵着马来到了至善堂,本来是隔着一道厚厚的帘子的,可医至半途,晏安宁在前堂坐不住,便去到后屋诊室里掀开帘子钻了进去。
十三的身上的衣服早已尽数褪下,露出的精瘦的锁骨下面,是一具极为漂亮、结实匀称的身体,青筋隆起的胳膊上,一块偌大的伤口露出獠牙,宛如一片被填满了的陨石坑。
晏安宁抿抿唇,“这就是你说的小伤?”
十三的眉尾微不可察地弯了弯,他喉结滑动:“小伤而已,姑娘莫要担心。”
晏安宁白了他一眼:“我担心你干嘛。”
十三道:“方才在巷子里你说担心。”
“我是怕你血流干了死那儿好吧。”
大夫被这两人吵到了耳朵,他把纱布打好了结,撇撇嘴,递给晏安宁一个小药瓶:“姑娘,这瓶药粉你拿着,每次换纱布的时候,涂点药粉在伤口上便可。”
晏安宁双手接过,“多谢大夫,请问他的伤还需多久可痊愈?”
“公子本就伤得重,今日伤口又再度裂开。”
他扭头问十三:“敢问公子,这几日可睡得安稳?”
十三懵了懵,直直摇头:“许久不曾安睡了”。
“那就对了,方才我替公子把脉时,便觉脉象虚浮,公子今后切不可再如此行事了,养伤先养身。”
二人道过谢,晏安宁又拿十三的银子去柜台结了账,便出了医馆。
十三去解开赤焰的马绳时,晏安宁见他身上的那件衣服沾着血实在难看,便问他可还有多余的衣物。
之前那件被刀箭伤到破烂不堪的玄色袍衫早已被换下来扔掉了,他如今就这一套衣服,还是前几日雁云从京都给自己带来的。
十三摇摇头,想要回医馆随便寻块黑色布料系在胳膊上,将有血渍的地方掩盖起来,却反手被晏安宁拉到了街上。
“走!去给你买衣裳。”
“不可,若是被旁人见了,有损姑娘清誉,只怕日后会耽误姑娘觅得良缘。”
十三虽是这样说着,却始终没挣脱晏安
宁拉着他的手。
晏安宁听得这话,眉头一拧,神情复杂,她松开十三,双手叉腰。
“那更好,让滕州城的人都知道我晏安宁不是什么好人,快把前来提亲的人都吓跑了才安静!”
十三跟在她身后,默不作声。
两人一路朝行人打听着,来到了锦衫坊。
这些大点儿商铺的老板都是认得晏安宁的,毕竟是滕州父母官唯一的闺女。
前脚还未曾踏进店门,那摇着便面扇的老板便迎了出来。
“晏小姐,哎哟我的宝贝,真是稀客,许久不见,怎么出落地这样水灵了,真真是个大姑娘了,想看点什么料子随便挑,我叫伙计们头一个给小姐做!”
周围的其他绣娘也围了过来。
“哟!这是谁家的公子哥儿,模样可真俊呐,也是,只有这等模样的能同我们晏小姐配一配,其他的就靠边吧。”
“前几日那阳川县知县的嫡子还不自量力,想要提亲晏小姐,知州大人一个笤帚将他赶了出去,也不睁眼瞧瞧自己那模样儿,还臭巴巴地跑来我们滕州,哼!”
“可不怎地,真不是我吹,晏小姐进宫做娘娘都绰绰有余了。”
晏安宁双脚抓地,配合她们几个笑笑,她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被当面奉承真的很尴尬!
她打断几个绣娘和店主此起彼伏的吹捧。
“姐姐们,可以帮我身边这位小哥选块料子吗,要实惠一点儿的。”
其中一位绣娘笑道:“好嘞,我先替这位公子量个尺寸,公子随我来。”
晏安宁在锦衫坊里东瞧瞧,西摸摸,她不知道已经有人来家里提过亲了,晏宅上下都对此时闭口不提。
不过自己已经十七,对古代的人来说,确是到了说媒的年纪。
门外,马车的铃铛声响起,晏安宁转身朝外看去。
不一会儿,锦衫坊进来一位青年,着一身靛蓝色竹叶暗纹锦袍,手上握着把折扇。
“老板娘,给我挑一匹最好的布料,我要送给晏安宁小姐。”
他一身纨绔之气,双脚外八大开,笑起来嘴歪向一边,两只不对称的眼睛笑起来更显愚蠢。
他环顾了一周,突然发现了愣在一角的晏安宁,顿时收起自己挺起的胸脯,弓腰哈背地走过去。
“三生有幸呐,晏安宁小姐,胡某正打算登门造访,不料竟和小姐在这锦衫坊相遇了,这不是天赐的缘分,还能是什么!”
晏安宁皱皱眉,这又是何方妖孽?
“你哪位?我记性不好。”
“在下乃胡之洲啊,胡家嫡子,小姐怎么能不记得我呢?”
晏安宁正疑惑之际,系统上班了,她眼前出现一行字:
【胡家,滕州城最大富商,每年与朝廷有密切生意往来,最好别得罪,除非忍不住。】
这破系统现在是语音都懒得弄了是吧!
晏安宁换上一副假笑:“胡公子啊,幸会幸会,不打扰了,你慢慢逛。”
胡之洲可不会就这样轻易放了她走,他步步逼近,先前那群嘴巴厉害的绣娘们,如今神色慌张地看着这两人,一个都不敢得罪,在旁边搓着手不知道劝谁才好。
胡之洲歪嘴一笑,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