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雪颂忽然想起了什么，“说来奇怪，我们究竟是凭何确定锦阳县所发生之事也和贵妃有关系？”

是有切实证据？还是其他人证？

方才三皇子所言倒是点醒了他们，单凭猜测绝不可能说服圣上，更别提京都本就各方势力盘踞，鱼龙混杂，届时若是贵妃不认，岂不是直接从头再来。

锦阳水利一案目前已经是整个朝廷关注的焦点，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钟宴齐这一回京，连想来神龙见尾不见首的三皇子都出来与其会了会，之后少不得还有多方势力到访。

“明日我便进宫去见圣上。”钟宴齐沉吟片刻，“不，我即刻就去。”

寻常外派官员回京述职，一进京都便马不停蹄进宫，钟宴齐这种还先回家吃了顿饭的确实少见。

也不知长公主是不是其中做了什么，要知道这医院明面上的管事儿人仍是她，常理来讲，是脱不了干系。

这般说罢，钟宴齐便急急披起衣服令人备马出府，外间受邀来的小姐们本就无意钟宴齐，见这煞神自始自终都没出现很是松了口气，还在长公主面前刷了一波眼熟，各个心满意足地出府离开。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长公主府又恢复到了空旷安静的样子。

周遭壮丽楼阁和华美装潢给这华丽府邸多了几分寂寥奢靡之感，乔雪颂漫无目的地穿行在假山和水湾之间，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乔姑娘。”

乔雪颂回过头，是长公主。

唤她那人正是锦绣，长公主并为带太多奴仆，身边就锦绣一人为她掌灯，身上服饰也换成了较为舒适的款式，乌发只用一根金簪别起，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柔和亲近之感。

乔雪颂定了定神，走近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长公主抬手稳稳扶住她，乔雪颂礼到一半顺势起身，便听长公主问：“更深露重，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丫头呢？”

“回公主，我让银枝先行回去了。”乔雪颂回答：“方才钟大人与民女在此处闲逛，临时决定入宫，眼下已经备马离去，故而民女才一个人在此。”

她目光清明说得坦坦荡荡，即便明知是孤男寡女一起也很难让人联想到暧昧的情景。

长公主微微颔首，也不问钟宴齐为何这般匆忙，而是突然道：“你们在江南郡的时候，云…….薛绮云是怎么死的？”

突然提起这个人名，换做是谁都会愣两秒，但乔雪颂也只是顿了一下，“回公主，江南王妃乃自刎而死。”

长公主怔了好久，半晌，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当真？”

她看向远方，眼中朦胧的灯光晕开，好似水色荡漾。

乔雪颂将已经传遍整个京都的答案又重复一遍，“是，殿下，民女亲眼所见，自刎而死。”

面前的华美女子再没有说任何话。

沉默片刻，乔雪颂眉目微动，忍不住道了声：“还请公主殿下节哀。”

直到锦绣在旁边轻唤，长公主才回过神，深吸一口气收敛情绪，又对乔雪颂道：“你也不必这么拘束，陪本宫走走。”

“是。”

两人一前一后，锦绣于一侧搀扶长公主，乔雪颂稍退公主半步，虽说不必客气，却也还是做足了恭敬姿态。

“江南王妃死前可有说些什么？”长公主问。

乔雪颂将从进江南郡到江南王妃之死后发生了所有事情都据实相告毫无隐瞒，长公主神情未变，却似早有准备。

待交代完毕，长公主问道：“常水县的百姓可安置妥当了？”

“有我兄长在，公主殿下大可放心。”乔雪颂略过了意图和钟宴齐成立医数堂这事儿，直觉告诉她此刻决不能向长公主提起。

不然便是给自己挖坑。

长公主又随意问了几句乔雪颂家中之事，语气平常稀松，乔雪颂也记得不必拘束，两人一问一答，气氛也算和睦。

“赵衍，薛绮云，还有宫中那位与我曾相识于江南，这些你应当知道。”长公主突然道，状似感慨，“这么多年过去，我与他夫妇二人联系甚少，却不想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你们走之前可还见过昌河姐弟二人？”她问。

“民女未曾见过。”乔雪颂如实道：“但钟大人或许见过，不如待他回来…….”

“他一会儿就回来了。”长公主淡淡道。

“嗯？可他不是进宫了…….”

长公主带笑看她，回答：“江南王被李常德押回京，走的不是寻常官道，先一步见了圣上，圣上便不会再见钟宴齐了。”

“这是为何？”乔雪颂琢磨不来，疑问道。

长公主笑着摇摇头，看晚辈般的眼神看着她，“他本该一进京便进宫，若不然也不会让江南王强占了先机。”

乔雪颂眉毛一抽，这话逻辑都不对，不应该江南王早就进京，和差这一时半会儿有什么关系？

或者说因钟宴齐耽搁此事惹恼了圣上认为他坏了规矩？

但她面似疑惑，“可若是长公主殿下提醒一下钟大人便不会…….”

“好歹也是出去历练一番的大人了，总不能事事都要为人父母为他摆平，否则他日后当如何在京都立足。”

长公主用心良苦，连锦绣都连连点头，乔雪颂虽觉异样，可仍旧说不什么道理。

长公主对钟宴齐之疼惜她看在眼里，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害自己儿子的。

“两个女人的谋划，放在圣上眼中就是便可大可小，说是国事，也可以是家事。”长公主轻声细语，眼中嘲讽一闪而过，“家事自当有当家主母来处置，他不应去找圣上。”

乔雪颂眨眨眼，福至心灵，“殿下的意思是……皇后？”

长公主目露赞赏，“果真是个聪明丫头。”

“不出意外，明日皇后应当会召见你，除掉你与我儿的关系，无非便是问问江南郡的情况，你同今日对我说这般对皇后言明即可。”长公主轻描淡写地叮嘱，末了又强调一句，“切记不要多说半个字。”

“是。”乔雪颂恰到好处露出些慌乱色，好似为即将见到一国之母而惊慌，“据说皇后娘娘豁达大度，乃一代贤后，应当不会因为江南王妃之事责罚民女吧。”

她可还记得薛绮云死前对自己的那声尖啸，任谁看都是她刺激了江南王妃才成就了她自刎结局。

“皇嫂心胸宽广，向来明察秋毫，此事非你之过，她当然不会责罚你，说不定还会奖励你呢。”长公主微勾嘴唇，“一路走来历尽艰险，一个姑娘家家，还不值得奖励？”

“是。”乔雪颂也笑了，“长公主这般说，民女就放心了。”

长公主眼底满意之色更深，三人继续闲逛之时，却见一道人影患者一阵风似的大步走来。

定睛一看，不正是钟宴齐。

他僵白着一张脸极为难看，眼睫眉毛处都冻上了一层夜霜，一看便是吃了闭门羹。

钟宴齐眼瞧着母亲和乔雪颂都在，慢了脚步，冰霜脸融化大半看着好些了，恭恭敬敬道：“母亲。”

长公主笑吟吟替他拉了拉衣领，“不怪本宫没有提醒你？”

钟宴齐抿了抿嘴，“不怪，是我自己没注意分寸，刚进京不进宫，宵禁时分还在外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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