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雄郡,金城为最。
大河劈山裂谷,自城外蜿蜒而下,冰封千里。水岸上芦苇婆娑,寒鸦翔集,绕城不绝。
尚未融化的残雪一片又一片,覆盖了稀疏的枯黄野草,也将殷红枯涸的土地草草遮蔽。一座座巨大的京观,兀然在斜阳下矗立,烈火烧不尽的残肢断臂,仍旧曝露在冷风之中,任由一群群老鸦啄食。
饶是城门紧闭,凄厉的呼号之声依旧萦绕回响,空无一人的街巷,显出一种缟素的凄清颓丧。唯独郡守府门庭若市,不时传出歌吹笑闹之声。
凉州酋帅屈脱末箕踞堂首,纵酒高呼,紧盯着堂中纤腰宛转的舞女,目光越发火热。
天时苦寒,堂中春暖。披纱舞女水袖扬起,石榴裙化作温柔的绯红,缠绵如春水迢递。
屈脱末脚步虚浮地下来,一把将为首的美人拽到怀里,急不可耐地摸来摸去。
那美人惊惶推拒,更引得座中将领拍案叫闹。
屈脱末大笑一声,得意地在堂中扫过,摆手道:“有客人在这,莫让人笑话。”说罢他向座中瞥了一眼,不由分说硬拉着美人去了别处。
“大王担心徒何大人介意,要不然定要与大伙一同快活!”有个大嗓门喊道。
堂中舞女仍翩翩起舞,徒何乌维随意瞥了一眼,道:“大王这就见外了。”
喊话的将领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的腿,摇头道:“可惜啊可惜,大人如此神武,这事却施展不得了。”
众人都哄笑起来。一旁郑严塘不禁捏了一把汗。
徒何乌维似乎被对方的话伤到,神情颇有些黯黯,一言不发地闷头喝酒。
见他这般模样,旁人也不好在说什么。宴席将尽时,屈脱末回来了,凶横的脸上生出餍足之色,众人都见怪不怪。
他似乎回味一番,对徒何乌维道:“票午氏那些杂种,竟藏了这许多美人,幸好当初屠城还留了活口,这要是跟那些死人一块烧了,才真是可惜。”
徒何乌维不置可否。自从他到金城来,所见的几乎是一座空城了。
屈脱末依旧兴致勃勃,道:“方才那美人很不错,今晚送给徒何兄弟尝一尝。”
座中众人都拍手叫好,红烛高照,照亮了徒何乌维玩味的笑容。
“谢过大王好意。只是我如今残废,站不起来了。”
屈脱末凑到他身旁,在他腰上摸了一把。
一道冷厉的光芒从徒何乌维眼底闪过,飞速被他垂眸遮掩了。
屈脱末并未留意,开口道:“这又有何妨?那美人已经服服帖帖的了,伺候人的事,腿不需要站起来。”
徒何乌维笑出了声,道:“恭敬不如从命。”
屈脱末意犹未尽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见一旁郑严塘欲言又止,大笑道:“今日见者有份,我抓的美人还多着呢!”
堂中又淫亵地高呼笑闹,已有人带头上前,抢夺堂中的舞女。
一片惊呼喧闹中,徒何乌维与郑严塘对视一眼,唇角浮起一丝讥讽的笑意。
郑严塘推着小车送他回屋,暗淡烛光下,榻前已有个单薄的身影跪着,纤细的脊背抖动不止,隐约传来细碎的抽噎。
徒何乌维示意郑严塘推他上前,大手钳住了女子的下巴,问道:“叫什么名字?”
似是没想到他说的汉话,那女子震恐地看了他一眼,却不敢回答。
徒何乌维眸光微动,又问了一遍,语气温柔了许多。
郑严塘也道:“娘子,勿怕。”
那女子垂眸答道:“贱妾姓韦,唤作雁娘。”
郑严塘一愣,再细细一问,原来是宇文氏金城太守之女,因陇外杂胡作乱攻陷金城,被充了下陈,成了金城酋帅的新宠。
前些日子屈脱末攻克金城,她再次沦为阶下囚。
郑严塘默然不语。
“这么说,你伺候过许多人了?”徒何乌维垂眸打量她,粗糙的拇指划过她唇角,淡淡道,“我不良于行,该怎么做,你都知道罢?”
韦雁娘瑟瑟发抖,差点哭出来,含泪道:“请将军放过我罢!”
郑严塘正要开口,徒何乌维瞥了他一眼,对韦雁娘笑了笑:“放过你,谁来放过我?”
郑严塘只得退下。
两行清泪沿着美人颊边无声流淌。她倏忽想起城外绵延数日的大火,漫山遍野横七竖八的尸体被付之一炬,恶臭的烟瘴将城池笼罩,无孔不入,令人作呕。
可是她还得活下去。
火红的烛影透过窗棂,映照着屈脱末酣醉的脸庞。寒风凛冽,他被人扶着缓缓往回走,迷乱中有个清明的念头,瘸子有瘸子的好处。
他不由得啧了一声。
枕畔依稀传来轻微的哭泣,徒何乌维很是不耐烦,可想到一双双暗中窥视的眼睛,只得忍耐下去。
晨起时韦雁娘服侍他穿衣,手指不小心碰上他的腿,刚将手收回,迎面就挨了一巴掌。
徒何乌维下手极重,韦雁娘捂着脸,惊恐地看他。
他脸上恼怒的神情似乎消散了,又换上一副和善的面容,温声赔礼道:“对不起,我控制不住。”
韦雁娘还能说什么,一言不发地收拾妥当,推他出了门。
屈脱末手下兵士早已在门口等候,见他们出来,上前道:“大王今夜要韦娘子服侍,早去准备罢。”
徒何乌维淡淡地点了点头,对他道:“我正好要见大王。”
兵士道:“早间不得空,大人晚些再去。”
见他带着韦雁娘离去,郑严塘这才从侧屋出来,替徒何乌维推着车。
他想到韦雁娘的惨状,不由得心有戚戚。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京兆韦氏的娘子尚且如此,也不知自己远在统万城的家眷如何了。
徒何乌维压低了声音,缓缓道:“那位成娘子,又不是屈脱末。”
郑严塘暗叹一声,觑着他神色,问道:“大王的伤势,可还好些了?”
统万城一战,徒何乌维为南军所伤,又纵马千里奔波,伤势加重了许多。幸好他年富力强,在金城休养了一个多月,身上已无大碍。
若换作旁人,只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徒何乌维叮嘱道:“凡事仍小心为上。”
郑严塘颔首应下。
徒何乌维没有等太久,午前屈脱末派人来唤他。
宿醉之后的屈脱末,神情颇有些怏怏,问道:“徒何兄弟找我有何事?”
徒何乌维道:“先前对大王说的那事,大王可有主意了?”
屈脱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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